兩三個時辰後,天色大亮,南橫山莊。
一間恢宏氣派的房內,門窗皆掛上了幕簾,光線幽暗,適合睡覺。
寬大舒適的紫檀木床外,垂落層層墨色紗帳,其上銀色繡紋繁複精緻,透著藝術品般的華貴。
床上躺著兩個人。
言一色穿著一襲嚴實卻輕薄的睡裙,已經在遲聿懷裡睡著,安穩、香甜。
鴻雁樓能住人的地方基本被遲聿毀了個徹底,勢必要換個地兒休息,言一色陪著遲聿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折騰,暫時已經不困了,於是兩人共乘一騎,策馬急馳,趕回了遲聿在主城區的據點——南橫山莊。
在這期間,遲聿一句話也不說,言一色再怎麼問都不說,問急了就親她。
她也很無奈,面對心裡狀態古怪失常的遲聿,一不能打二不能罵,只能寵著唄,不想說就不說,等想說了再跟她講。
萬幸的是,遲聿除了不跟她說話這一點外,什麼都聽她的,一路上讓喝水就喝水、讓往東走絕不往西走,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言一色可算不用太心累,到了南橫山莊後,她快速換洗完,又催著遲聿洗完,才再次有機會躺在了床上。
她本想小心翼翼試著勸說一句,讓遲聿去隔壁睡,但對上他一雙暗紅深邃的鳳眸,空寂又不安,更透著完全的霸道和依賴,霎時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今朝有床今朝睡,先睡一覺養好精神才是正經事,至於其他的,睡醒再解決!
言一色為了不讓某人再發狂,只得將他當做人形抱枕,給足他安全感,柔聲說了一句“睡吧”,半炷香的時間都不到,便在遲聿佔有慾強烈的注視下,沉沉睡去。
此刻房中一片安寧,不冷不熱,溼度適宜,瀰漫著令人心曠神怡的香氣,聞久了,彷彿置身雲端,輕鬆無比,有助眠的功效。
遲聿一手沒入言一色腦後的烏髮中,輕輕把玩,一手緊緊擁著她,下巴抵在她發頂,濃密墨黑的眼簾垂下,遮住了一雙暗紅淬冰的鳳眸,高深莫測,若有所思。
他一直沒有睡,不是不想睡,而是不能睡。
因為不久前在鴻雁樓的那一次瘋魔後,他已經有所察覺,裴斬在萬魔谷對他施下的幻術,看似當時已經破了,但其實還有“後招”,這便是——
一但他入睡,哪怕不是深層次的沉睡,只要意識有所鬆動,他的心魔便會傾巢而出,編制出夢境,或者也可以說幻境,讓他一遍又一遍地以為,言一色死了。
遲聿以完全清醒的神思,去看待夢境裡,言一色死去的一幕幕,只覺荒誕無稽,更甚戲臺子上的一出出戲碼,打死他也不會相信,但當他被心魔掌控時,所謂理智、邏輯,蕩然無存,滿心滿眼只有言一色的死,帶給他致命的衝擊。
他深陷泥沼,無法自拔。
遲聿若想跟以往一樣正常睡眠,找裴斬也是沒用的,因為,心病要心藥醫!
所以唯有一個辦法——他要戰勝他自己的心魔。
戰勝的方式,就是要他從內心深處相信——言一色永遠不會離開他!
而這事,說白了,取決言一色的態度!
但要命的是,言一色對遲聿的愛,遠沒有濃烈到為他放棄一切,因為在她心中,現世的言家、親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一直有著強烈的預感,她不屬於這裡,有一天,她或許有機會回去,到那時,就要在言家和遲聿之間做抉擇……
她縱然對遲聿再不忍、再不捨,也無法欺騙自己,做下違心的決定,也就是說——她會選前者。
既然如此,她放任自己與遲聿在一起,就是對他最大的傷害,所以她一直有意地在逃避他的感情,刻意避免與他的牽絆越來越深……
這樣心思不純的她,如何給遲聿想要的東西?
遲聿不知言一色心裡的彎彎繞繞,卻將“她並不深愛他”這一點,看得很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