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入得耳中,能忍連忙睜眼,卻見到師傅法海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面前,正面沉如水的盯著自己,他心中有鬼,自覺愧對師傅的厚望,加上法海此刻神情異常,彷彿是洞察了他心中的那點小秘密,嚇得他沒有半點死裡逃生的喜悅,低下頭老老實實的跪在那裡道:
“弟子無能,叫師傅受累了。”
法海站在原地沒有說話,只是仰天深深嘆了一口氣,極力的壓制著心中竄動的怒火。
手腕間的秘銀鐐銬叮叮震響,銘刻於其上的無數佛經依次閃爍,能忍光是聽到這等動靜便得知法海此時的心境究竟有多糟糕,他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深深叩拜了下去,帶著哭腔道:
“求師傅保重身體,弟子什麼責罰都認了!”
與能忍相處以來的點滴畫面從法海的腦海中漸漸閃過,長久相處以來積蓄的師徒之情,終於還是幫助法海壓制住了他心中湧動的怒火。
每個男人的心中其實都深藏著一份父性,隨著年齡增長便越發的容易顯露,法海仰天長長嘆息一聲,沒有在說話,憤怒的心情在過去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
這個在金山寺中根骨絕佳的弟子,可以說傾注了他太多的厚望期許,被他視作十年後佛門的衣缽傳承之人,能忍之於法海,就如同當年的法海之於慧能禪師。
將這個弟子帶在身邊悉心教導這麼多年,到頭來卻連一個山林間修行不過十幾年,連化形都不能的老貓對手,如何能不叫法海飽受打擊?
就在師徒兩人這麼長吁短嘆之時,那隻被破壞了好事的貓妖在見到法海之後不僅沒有半點的惱恨之色,反而如驚弓之鳥般的立刻轉身便逃,在這片林子裡活了十幾個年頭,別說它一個成了精的貓妖,就算是隻尋常野獸也能夠輕易的從法海身上感知到那如同天神一般的氣息,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可是堂堂法海架前,區區一隻貓妖如何逃得出手心?
法海頭也不回的輕輕跺地,隱於月白僧袍之下的青龍紋身頓時活轉過來,發出深沉的龍吟,那隻剛剛邁開四爪開始狂奔的老貓立刻如同中了什麼幻術一般,趴在地上不敢再動,全身都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貓與狐狸分屬近親,就如同神話傳說中蛇是龍的近親大致相當,因此有了道行的貓妖往往也會狐妖擅長的幻化人心的幻術,先前能忍在林中奔走,陌生而又陰沉的荒野不知覺的在他內心埋上了恐懼的種子,那貓妖正是藉著他的那點恐懼施術,果然使得這位金山寺前傳弟子中招束手,雖然最後關頭被他破了幻術,可真論起生死的話,貓妖已經是大獲全勝了。
“殺了它!”
法海冰冷的吐出這三個字來,跪在他身前的能忍聞言渾身顫了一顫,而後艱難的起身,一步一步的向著那隻正從眼神中流露出無比驚恐之色的貓妖而去。
記得法海在教授弟子的時候,曾特意的交代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由心底善良的妖怪切記不可以一棒子全都打死云云......
雖說眼前這隻深山老貓與良善二字根本就掛不上鉤,可法海森森語氣之下的深意,卻叫能忍心頭沉重莫名。
所謂戰勝恐懼的最好辦法,莫過於面對它,法海故意留著這隻翻手就可以截殺幾百次的貓妖性命,偏偏非要自己動手的背後深意是,師傅還沒有放棄他。
到了這個時候,儘管能忍在實戰中表現的一塌糊塗,可是法海放在他身上的那份期望依舊沒有什麼改變。
這叫能忍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恐懼,當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亂糟糟的塞滿了他整個胸膛的時候,這個年不過十八的少年人終於忍不住再一次的跪倒在了地上
他說不出話來,只是哭,不停的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