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在微微的清風下搖擺不定。
能忍年輕而稚氣的臉龐,在燈火的擺動下隱隱投河些許的陰森,此時正用一根細長的木條撥弄著燈盞裡極短的燈芯,顯得極為無聊又富有耐心。
法海沉默的坐在床上打坐,從進門之後便鮮少的說過話,能忍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一路上越是靠近京都,法海平時沉默的時間就越多,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只不過今天兩人的沉默比往常多了一點別的意味,就好像在等待著什麼,終於在能忍剛剛講搖擺不定的燈芯撥弄好,剛剛露出一絲笑容的時候,門外樓下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雖然有修為在身,可是能忍畢竟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當下便回頭望了法海一眼,只見自家師傅恍若不覺的依舊坐在床頭上打坐,氣定神閒的姿態不知覺的便感染了他,使得他莫名加快的心跳也就此平復下來。
真沒用,不過時隔尋常黑店,頂多會點武藝的凡人而已!
能忍給自己打著氣,可是隨著腳步聲的靠近,他還是有些緊張的坐立不安,那門外的腳步沉重而拖拉,一聽就知道主人的體重絕不會輕巧到哪裡去,加之先前入眼的店家興奮油膩的形象,能忍幾乎都能在腦海中把那個店家噁心的形態直接想象出來,有股說不出的噁心和壓迫。
有隱約粗陳的喘息透過閉合的房門縫隙傳來,能忍腦海中勾勒的那個惡行惡狀幾乎在那聲氣息裡就要衝出想象化為實質,鼻間似乎也有了那股說不出的怪臭。
那是人血乾透之後混雜著人體汗臭的味道!
能忍想起師傅方才的話,心中的恐懼更甚,手中撥弄燈芯的木條在不自覺中捏成了兩段,法海將這名金山寺可謂最出色的弟子表現盡收於眼底,臉上並沒有任何失望的神色,反而平靜的輕聲道:
“能忍,你在怕什麼?”
簡單的一句問話,卻叫能忍愣在原地。
對啊,他在怕什麼?
店家的胖子或許兇殘成性,殺人不眨眼,又惡行惡狀,可是自己有為什麼害怕他呢?明明自己才是掌握了真正力量的修行中人,為什麼卻要如此的懼怕一個凡人?
看著小徒弟若有所悟的鎮定思考起來,法海終於露出了進房門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在我神州大地的世界認知當中,萬事萬物都可以比擬成氣來看待,天地正者為正氣,惡者為邪氣,能忍,你方才就是被邪氣嚇住了。”
“弟子謹記師傅教誨!”
輕巧的敲門聲響起,那中年胖子的龐大黑影整個都倒映在門房的窗紙上,陰暗的人影似乎也將他身上的邪氣放大了無數倍,落在人眼中又顯得那麼肆無忌憚。
與此同時,他的問候語調也在門外響起,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能忍總覺得這個油膩噁心的胖子語調中隱藏著什麼特殊的情緒,叫人不寒而慄。
“兩位師傅,天色已晚,小店裡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只有這兩碗熱粥和一點鹹菜,還請不要嫌棄!”
能忍一掃先前的弱氣,昂首闊步的去開啟房門,笑裡藏刀的黑店老闆與這清風明月辦的小和尚見面的一瞬間,心中竟不知為何有些畏懼,不太敢去直視著小子明亮清澈的雙眼。
即便是將一個大活人生生剁成肉糜做飯也面不改色的黑店胖子非常不解,怎麼一頓飯的功夫,這個先前上樓還有些畏畏縮縮的小傢伙,忽然間就有了如此的膽氣?
中年胖子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端坐在床頭打坐的法海,暗想這大和尚果然不簡單,而後神色越發的熱情,將食盤放到了桌子上:
“鄉野小店,平日裡沒什麼人來,所以石材準備不周,兩位師傅儘管用飯,不夠的話廚房還有,招呼一聲也就是了。”
胖子說完後便一直站在那兒動也不動,眼巴巴的等著什麼,能忍對著做法相當的不解,開口問:“店家,還有事嗎?”
胖子臉上的肥肉頓時擠成了一團,儘管已經極力的作出和善的樣子,可是渾身的油膩汗臭與人血腥氣混雜在一起,實在叫人難以生出什麼好感來:
“我這年紀大了,腿腳有些不太方便,兩位師傅不如是是冷熱,若是涼了我好端下去給兩位熱熱。”
就算不諳世事如能忍者,也知曉這兩碗看似平平無奇的熱粥裡,怕是被加了什麼料了,正要飯口相譏之時,卻見一直在床頭好像早已打坐入靜的法海忽然走下了床,來到桌前就將那兩碗熱粥一飲而盡,一時間胖子和能忍都愣在了原地。
法海放下了碗,就像餓極了的尋常和尚,在不顧形象的吃完之後再用長袖抹嘴,笑道:“從幽州過來走了好幾天的路,乾糧用盡實在是餓極了,多謝店家款待,不知還有嗎?”
那中年胖子這才如夢初醒,連聲道:“還有還有,我這就去給你盛!”
說完之後竟然是連桌上的空碗與食盤也不收拾,一陣風似的騰騰的便下了樓。
能忍見狀臉色微變的喚了聲師傅,可是法海卻擺手輕輕合上了房門,示意能忍不用再說,平靜的目光裡有淡淡的殺氣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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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兩人都知道,那個死胖子哪裡是去盛什麼粥飯,分明是等自己藥發之後叫小弟一併過來把他們給剁了!
於是就在法海雙手抄袖,暗自琢磨待會兒該如何仁至義盡的展示自己佛門高僧的慈悲風度,最後在不得不出手為人間除害的橋段時,客棧之外忽然馬蹄如雷捲動,破舊的客棧在這如同巨獸嘶吼的巨響下,猶如柔弱的小獸般甚至發出微微的顫抖。
法海原本氣定神閒的臉龐就此一變,因為在他一念感應之間,這場突如其來的巨雷馬蹄隊伍裡,至少有三名如幽州金山寺渡真和尚那般境界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