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半躺著的人理都沒理他,只一心拿著杯子練手。
林緒之來這個世界已經有整整十天了。
說實話, 穿越這麼多次, 再苦、再弱、再可憐的主兒,他都從沒怯過。
這還是第一次, 讓林緒之剛一掙眼,就恨不得一頭撞死了重來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
這具身體,是個梨園行當的旦角兒。
自小被師父買到了戲園子裡頭, 因為這孩子長得漂亮, 聲音又極透亮,開嗓後就直接練起了小旦角兒。
這時候的小戲子跟後世學國粹, 揚國魂的小演員們可不一樣。
首先, 能落到伶當的孩子們, 就算是標標準準的伶籍了,後來新政府上臺,倒是不許分這些了, 但戲子們,還是標準的下九流。
說句不好聽的,連十六鋪外剃頭的, 都不怎麼看得上他們。
可這年頭,就是下九流裡, 還得分個高高低低、明明白白呢。
同樣的梨園行當, 能到前堂開嗓上臺的,叫角兒。
一旦哪天唱紅了,那出門在外, 真是一派前呼後擁,一笑傾城的愛豆待遇。
這樣的人,就算是下九流,也是下九流裡的白玉堂。人咳嗽一聲,都有人堂前馬後的搶著擦嘴巴子。
可同樣是十年苦練基本功,刀面兒貼身藏的師兄弟,有人能紅得透頂兒,有人就連臺也上不去。
為了混出頭,進了行當的小孩兒們,不但無一例外是師父手底下打出來的,還得自個兒曉得用功。
要不然連臺子也上不了,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原主是被師父買回來的小孩兒,為了吃這口飯,那真是魂兒都入在了行當裡。
有敬業精神,這聽起來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壞就壞在這時候的梨園行業,雖有個別坤旦能嚎一嗓子,但在一眾票友心裡,那只是個新鮮玩意兒。
要想聽原汁原味兒的東西,還得聽乾旦的韻味兒。
原主自小就學旦,花旦派的唱、念、做、打、舞。早就融進了骨子裡。
初時師父還會誇他,說他把女兒家的嬌媚演得活靈活現,一眾票友也愛他的身段、神態,沒多長時間的功夫,就把他捧成了大上海里數一數二的旦角名伶。
登臺的多了,這娃漸漸地就魔怔了,竟然有了性別認知障礙,打扮、做派都往這方面來了。
可乾旦這個東西,並不是說一味的像女人才最好。
真要是這樣兒,大家不會直接去聽坤旦戲嗎?人家好歹還是真女人呢。
很多票友吃得就是男唱女時那種說不清的韻味兒。
這要光是如此,林緒之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他真女人都當過,扮一個娘娘腔還是手到擒來的。
可問題是,事業上有了瓶頸後,原主想了個法子——抽大煙找靈感。
雖說民國時期的演員史就是就是半部鴉片史。
但原主當初之所以能入了梨園,就是因為他爹抽大煙,敗了整個家產不說,連老婆孩子也一概賣了,自己也死在了這上頭。
這孩子入了行以後,基本上就是一天三頓的打,吃不飽穿不暖,就這麼熬著。
就這,他算好的了。
他爹當初賣人時,先賣的老婆,然後兒子、女兒一趟送了。
原主運氣好,那時候的慶豐堂一科班的糙漢子,就獨缺一個能唱旦的香餑餑。
原主一露面,就被師父留下了,取了藝名叫墨笙。
他一個兄弟一個妹妹就沒這個好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