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雲捻著那一頁輕飄飄的紅紙,不讓它被凜冽的冬風吹走,垂下眼睫,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
“謝扶,舒雲,永結同好,錦瑟和鳴,願相濡以沫,死生契闊……”
謝扶下巴放在她的腦袋上,蹭了蹭她柔軟的髮絲,聲音沉沉,帶著笑意,“喜歡嗎?”
舒雲小心翼翼捏著合婚庚帖的一角,沒敢太用力,怕給它弄皺了。
她感覺自己現在的面部表情一定極其放鬆,萬萬年來胸腔裡那顆皺皺巴巴的心好像因為這一張輕飄飄的紅紙,一下子舒展開來。
毫無理由的。
長久以來,她站在那個孤高之位,夾在魔界與九重天之間動彈不得,以她的地位和身份,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被魔界和九重天過分解讀。
她好像心裡始終繃著一根弦,緊緊地束縛著什麼,具體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但她一刻不敢放鬆。
但找到江言後,和他待在凡間的這些日子,她感覺到那些綁在身上的枷鎖在慢慢鬆下來,那些她一直看得很重要,嚴正以待的東西,似乎也沒什麼,不過是自己給自己的壓力。
舒雲兩隻手的手指捏著合婚庚帖把它提起來,寒冷的風立刻捲上紅紙的下沿,她不得不一手捏一邊,以便把紙展開。
瞧她把紙翻來覆去地來回看,謝扶含笑道:“這麼喜歡?”
舒雲低低應了一聲,慢慢把紅紙平整地疊好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喜歡。”
謝扶鬆開她,把她轉過來面對自己,一雙深邃漂亮的黑眸看著她,悠悠說道:“那我的呢?”
舒雲把那張合婚庚帖塞進袖子裡,想了想,覺得不大妥當,萬一從袖子裡掉出來了怎麼辦,又把疊好的合婚庚帖從袖子裡拿出來,捏在手裡。
還是拿在手裡穩當,她腦子裡想著這事,沒聽清謝扶在說些什麼。
舒雲抬眸,“你說什麼?”
謝扶見她憂來思去安排怎麼保管合婚庚帖的樣子,沒忍住湊過去親了親她,然後在她耳邊又重複了一遍他剛才說的話,“我說,那我的你什麼時候給我?”
舒雲怔然,“合婚庚帖?”
謝扶:“嗯。”
“……”舒雲抬眼瞧他,猶猶豫豫說了句,“我沒寫。”
謝扶瞥她一眼,沒說話。
舒雲捏著手裡的紅紙,“我不知道你們這兒的習俗。”
謝扶垂眸,“那你們那兒的習俗是什麼樣的?”
“我們那兒……”
舒雲仔細回想了一下蓬萊結成仙侶的那些神仙,好像沒有什麼儀式,再想想她爹孃似乎也是,互相喜歡就在一起了。
這些個壽命長的神仙最不喜約束,所以一切都很簡單。而在人間,人的壽命肉眼就能看穿,短短几十年,人們卻舉辦隆重又繁瑣的儀式,示意這兩個人結為夫妻。
或許正是因為人間凡人壽命短,所以一輩子的期限就那麼點時間,才能夠能輕易地互相起誓,不似天上的神仙,言出法隨,不會隨便結下契約。
從謝扶的角度,可以看見她光潔瑩白的額頭,和撲閃的纖長眼睫,她沉默了半晌沒說話。
靜了一瞬,謝扶開口道:“沒有就算了……”
舒雲猛地抬頭,“我想起來了。”
她彎了彎唇角,說話的時候,眼裡盪漾起溫柔的色彩,“我們那兒成婚時,夫妻二人要對山川河流起誓。”
謝扶望著她,語速放慢,“山川河流?”
舒雲點頭,“我們對創世的上古神明很尊敬,如今天地間一切山川河流都是上古神明身軀所化,對著山川河流起誓,也是在對所有古神起誓。”
謝扶眸色漆黑,他勾了勾唇,“聽上去倒是挺有新意。”
“不過,”他一停,“既然你到了西涼,自然要照著西涼的規矩來,這張合婚庚帖你是逃不掉的。”
舒雲小聲反駁,“我沒有要逃啊……”
“世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