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紛紛揚揚下落,月亮掛在天空上,外面凜冽的冬風時不時卷著霜雪飄入屋裡,帶來一室的寒意。
懷裡的人早就沉沉睡去,呼吸聲格外清淺。
謝扶把人攬腰抱著,看著她平靜恬然的睡顏,心裡還是一陣一陣的後怕。
他難以描述自己內心複雜的情緒,只是在她熟睡後靜靜望著她清冷的眉眼,從她黛色的眉毛到精緻的鼻樑,再到柔軟的雙唇,一遍又一遍,彷彿在努力記憶她的每一寸肌膚,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從西涼北城往南境趕來的時候,一路上對瘟疫的瞭解,他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他自己,她可能已經染上了瘟疫,早就死去。
縱使她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可她身體嬌弱,沒染上病還好,一旦她自己染了病,誰又能替她醫治。
還好,她還活著,等到了他找到她。
謝扶手指輕輕撫上她雪白的臉頰,動作極其柔和,怕弄醒了睡熟的她。
指尖柔軟的指腹抹過她那雙漂亮多情的眼睛,一路劃到了眼尾的位置,停下來。
半晌,他湊過去親了親她的眼睛,再到眼尾,慢慢下移,到她柔軟的唇瓣輕輕蹭了蹭。
月色清輝之下,昏暗的房間裡,謝扶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望向睡夢中的舒雲,那雙幽深的黑眸有多溫柔。
西涼王城不論白天黑夜夜夜笙歌的舞袖坊近日有些冷清,只因為舞袖坊的頭牌嫣然姑娘閉門謝客。
舞袖坊的老鴇焦心地在一個房間外面左走右走,眉頭皺成了“川”字,最近一段時間比起春風得意的妙音樓和浣花樓,她們舞袖坊簡直是愁雲滿布。
嫣然這個招牌一日不復出,她們舞袖坊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現在也就一些熟客還常來光顧,但這樣下去,其他的客人可不都得被另外兩家搶光了嗎。
眼見著賬本上的收入比起以前縮水了一大半,她這兩天面對客人,臉上的笑容都險些擠不出來,一臉褶子無處安放。
“嫣然,”老鴇捏著手絹,語氣滿是急切,“你也消沉了這麼些時間了,也夠了,咱們明天出來跳兩段可好?”
一身紅衣的嫣然懨懨地坐在梳妝檯前,雙眼盯著銅鏡裡的自己,腦子裡卻是回放著當初萬家世子萬螟生辰宴當天,馬車上初見那女子時的情形。
當真稱得上是驚鴻一面。
難怪世子爺現在要迎她入門為妻。
細細塗上了丹蔻的纖細手指不甘地收緊,聽聞那個女子是個醫女,也沒有什麼家世背景,可謝扶堅決地昭告了整個西涼,她會是他未來的妻子。
近幾日謝府的人在王城裡到處採買,舞袖坊的姑娘們最開始受了老鴇的暗示,沒有人敢告訴她這個訊息,但謝家世子爺要娶妻這件事,滿西涼上到眾世家,下到平民百姓,因為謝家外出的下人宣傳,全都知道,她們又能瞞她多久。
她比那個女子差在哪兒?嫣然默默問自己。
相貌,家世,才華,那個女子相貌絕麗,可她也不差,論家世,那個女子也不過一介醫女,比之謝扶西涼未來諸侯的身份雲泥之別,論才華,整個西涼無人能勝她嫣然舞蹈半分。
但是西涼鬧了瘟疫,那個女子南下治病,替謝家解了危機,立了大功。
當真是時也命也,可恨她不會醫術,不然她必定同那個女子一起南下。
門外老鴇還在嘮嘮叨叨地勸說著,“嫣然,謝家世子爺到底是西涼未來的諸侯,咱們身份高攀不上啊,腳踏實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還是實在。”
“舞袖坊一干姐妹這兒些年就靠著你的名氣,生活越過越好了,你可別因為這件事情想不開啊……”
“高攀不上?”
裡面傳來嫣然的聲音,“世子爺要娶的那個女人不也是區區平民嗎,論身份地位,背後的世家,不也是應該高攀不上世子爺嗎?”
老鴇聽見嫣然的話,就知道這個祖宗對那個謝家的謝扶還沒死心,“她的身份地位是也配不上世子爺,但是人家世子爺喜歡啊,再說了,別人替西涼治好了瘟疫,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嫣然……你的身份可是罪臣之女啊……”
嫣然抿緊了嘴唇,她知道老鴇的意思,對方是在提醒她,她的身份連平民都不如,是賤籍啊……
可她還是很不甘心,腦海裡閃過謝扶冷漠的面容,那樣對什麼看上去都漫不經心的人,也會動心嗎?
她甚至無法想象出他喜歡一個人究竟會變成什麼模樣,會像那些世家子哄姐妹們時一樣,對那位女子說盡花言巧語嗎?會和他的妻子舉案齊眉,還是日日恩愛異常呢?
她視線落在梳妝檯上放著的妝奩盒上,既然世子爺能夠不顧身份迎娶旁的女子,那她是不是也有機會,能夠陪伴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