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清冷的光從天上灑向人間,像是神明半闔著眼,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芸芸眾生,默默觀看地上凡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城裡的物資早就消耗殆盡,屋裡沒有點上燭火,窗欞被人推開,月色降落,偏愛地照亮了地面上這小小一隅,不必浪費燈油也能讓人看清四周。
空中有星星點點,不甚明顯的白色緩緩下墜,直到那些白色從遙遠的天際順著夜晚的風飄進屋內,才引得在地面上生活著的人們的注意。
舒雲偏頭靠在床邊,把手伸出被褥,那翩蹝著的白色落在她瑩白的指尖,一觸即融。
下雪了。
她合攏手指,指腹間揉擦,那一點因為雪花帶來的清涼很快從指尖消散。
窗外的雪很快從零零星星一些,漸漸變得又多又密了起來。
“瑞雪兆豐年啊。”小雯沖天空呵了一口氣,氤氳的霧氣從她嘴中飛出。
她雙手合十,開始祈禱,希望家人健康安樂,希望自己以後能嫁一個如意郎君,希望南蠻人不要再來騷擾南境,希望西涼以後風調雨順,希望舒雲姐姐的病快點好起來。
她想要的太多,一時間許不完的願望,外面攜著初雪的風吹在她的臉上,把她小巧的鼻尖吹得紅彤彤的,她也不肯停。
許願望要一氣呵成,中途不能停下,否則神明會認為她不真誠,願望就不會被實現。
“瑞雪兆豐年啊。”與小雯一南一北,身在西涼北城的人也紛紛在這一場初雪中進行著他們每年傳統的祈禱。
有人坐在家裡的門檻上,享受著戰爭處歇後迎來初雪的平寧時刻,仰頭望著漫天的飛雪。
大雪紛飛,有吉利的好兆頭。
只有真正面對過戰爭殘酷無情的人,才能明白和平的來之不易,才會更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安定。
北城將軍大手一揮準了他們這些人回家陪陪家裡的老父母,就是回了家沒再跟在將軍身邊伺候,對西涼各階層的一應訊息都不靈通了,也不知道世子爺有沒有找到人,有沒有染上病,有沒有把自己的心思告訴別人姑娘。
那日收拾世子爺離開後的住所,整理桌案的時候,從那本西涼男兒人手一本的香豔小說裡,掉出來一張紅紙。
這能用得上紅紙的地方無非就那麼幾個,再加上那上面用黑色墨水仔細寫上去的字,確是張合婚庚帖無疑了。
“這麼說,西涼入冬的頭一場大雪對你們來說意義非凡?”
舒雲被謝扶用厚厚的被褥裹住,被角壓得死死的,不讓她動彈,她只能扭了扭脖子看向在旁邊躺著的謝扶。
謝扶眼睫毛耷拉著,抿著淺色的薄唇,沒理她。
又不理人,她說十句,他就只應她一句。
舒雲被他裹得像個蠶蛹,圓滾滾的,她瞅著謝扶漂亮的側臉,低聲問著,“你在生我的氣嗎?”
謝扶懶懶抬了抬眼,看著她不說話。
舒雲想了想,問:“為什麼生氣?”
“因為我剛剛把手伸出了被子?”
她企圖和謝扶掰扯掰扯,“你不能因為這個就不同我講話了呀,整個人都被捂在被褥裡,多悶呀,把手伸出去透透氣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