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蘇堪堪轉身,那雙手已然停在了慕蘇的面前,拳風甚至吹起了慕蘇的劉海。
兩個人就這樣猛地僵持住,彷彿時間都靜止一般。
近在咫尺的,是一個男子的身影。小麥色的面板上滿是猙獰的傷口與帶血的繃帶,身上的毛皮衣服上也滿是血跡。黑發披散著,有些微微卷曲,但看上去卻相當幹淨整潔。
他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劍眉入鬢,薄唇直鼻,尤是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在有些陰暗的洞穴裡呈現出如同太陽一般的橙色。這是在慕蘇夢裡日日夜夜出現了多少次的眸子,彷彿是在北原的夜裡,坐在房頂上的那個人,月下吹起的蘆笙。
那人說他不喜歡自己的眸子,因為這是光明的顏色,而他註定生存於夜裡,倒不如有一雙慕蘇一般漆黑如夜的雙眼。慕蘇卻笑著碰他,感受著那濃密的睫毛在手心裡不斷劃過,感覺有些癢,說那不僅僅是太陽的顏色,那是星月的顏色。
公子浩浩然,如星如月,朗朗可期;公子飄飄然,如玉如珏,見之不忘。
他的拳頭還停在慕蘇面前,卻僵硬地不能動彈,整張面容裡都充斥著不可思議。
慕蘇的眸子裡滿是他的面容與驚懼,終究是緩緩伸出手,卻抑制不住顫抖,而後緩緩地貼上了那人的面頰。居然是冰冷的,絲毫感受不到溫度。
“賀樓……乘夜……”
賀樓乘夜猛地後退了半步,躲開慕蘇的手,整個人都有些踉蹌,直接貼到了洞穴的另外一個牆上。
他的雙眼一直盯著慕蘇的臉,即使有再多情緒,他的目光仍舊是在慕蘇身上。
慕蘇站起身,盯著賀樓乘夜,似乎是瞬間整理好了情緒,聲音有些嘶啞地再次開口:“賀樓乘夜……到現在這一步,你仍沒有什麼要與我解釋的嗎?”
賀樓乘夜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猶疑了片刻才開口道:“鸞兒……”
“我……我用了一年,一年來說服自己你真的已經死了,你跳下了裂天崖!”慕蘇一步一步向前走,淡淡道:“我去了北原,去了祥城,去看了阿盧和白茗,甚至這個冬天過後,我準備去西方五族,去你提起過的伽藍樹。”
“可你如今在這兒,過了多少時日?一年?半年?”慕蘇的面上露出一絲苦笑:“若是我不來,若是硃砂不曾無意中給我天機閣的黑環,讓我想起去詢問太微閣下,你是否打算一生都在此?永不見我?”
“你去見了太微?!”賀樓乘夜驚訝地脫口而出,而後眸中劃過一絲痛苦:“鸞兒……”
他將手中獵回的動物放在地上,向前走了一步,彷彿是想解釋什麼,卻始終說不出口。
“到現在你還是不準備解釋嗎?”慕蘇冷笑一聲。
賀樓乘夜驀地閉上眼,深吸了口氣,終於靠近慕蘇,道:“鸞兒,對不起。我知道你在氣我……但是我必須做那樣的選擇。謝寰與我說,若是我不一人出戰,便要取你的性命。”
慕蘇看著他,眼神閃爍不定卻始終不語,
他又走了一步,聲音也變得有些焦急:“我……既然出征了,我便不可能回頭。我要代表整個閬玥做最後的殊死一搏……我必須死……我也做好了死的準備了……我……”
他頓了頓,有些惆悵和懊惱道:“我不知道我為何還活著,但是我醒過來的時候,確實是在一座地牢裡……謝寰找到了我,救了我,他關了我足有一個月,我本以為他是為了報複,可不曾想他卻最終放了我。”
“他說,他不想讓你繼續不幸,所以他不能殺我。”
賀樓乘夜苦笑一聲,抬頭看著慕蘇的眸子,誠懇道:“你那日在北原的屋,一個人只能選擇一個身份。可我是夜王,這個身份給了我無盡的權力,也給了我不可逃脫的枷鎖……我無法說放棄就放棄,所以……”
“若是我想做南宮乘夜,我想做小藤院裡陪在你身邊的南宮乘夜。那麼賀樓乘夜就必須死去……”賀樓乘夜伸出手,想去碰慕蘇的面頰:“鸞兒……可我知道這對你而言多殘忍……但謝言死的時候看著你悲痛欲絕,我才猛地從安逸的生活裡醒悟過來,我們終究還是要面對宿命,它不可逃脫。”
“我自知負你,即使自由卻不敢再見你。”賀樓乘夜的眼角驀地濕潤,整個眼眶都開始泛紅:“我知道封紅和葉文澤已經找到我了,可我也知道他們為了你好,不會告訴你……所以我本想……”
還未說完,慕蘇猛地抬手揮開賀樓乘夜的手,嘴角卻驀地勾起來,眼中卻滿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