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蘇走到賀樓乘夜身邊,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賀樓乘夜側眼看向他,道:“傷口不疼了?”
慕蘇一愣,淡淡道:“無妨。”
賀樓乘夜的眉頭一挑,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微怒道:“既然如此那便自己騎馬回去。我還當蘇先生被咬實了,狼毒入體,不處理手臂不保,看起來蘇先生自有療傷秘方。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慕蘇臉色微微一黑,被這人噎地說不出話來,卻又實在理虧。他深吸一口氣道:”慕蘇才疏學淺,不料會如此嚴重。不知單於可否不計前嫌,幫忙診治?“
賀樓乘夜轉身看著他,面色冰冷道:“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慕蘇本身就面皮薄,此時也禁不住紅了臉與耳朵,急道:“那你還要怎麼樣?”
“在大夏讀書讀了那麼久,當真不知道有傷就要治?若是不這麼嚴重便可以不問不管?不按規矩,不分是非,擅自行動還深陷危險,我都好奇夏帝都讓你成天幹些什麼。”賀樓乘夜怒道。
“是!我有錯在先,給單於添麻煩了!誤會了單於,罪該萬死!”慕蘇也被氣急,紅著臉怒道:“只是你在指責我前,先把自己收拾幹淨了!身上有沒有傷你不說便當我不知嗎?我可不是隻曉得之乎者也的文弱書生!”
賀樓乘夜冷笑:“我來救你我倒挨罵?整個閬玥除了你和賀樓乘越還沒有人敢抗我的命令!你或許比阿雅她們強些,但是你是鐵打不成?你跟我一樣飽經沙場不成?心高氣傲,耍小脾氣!”
慕蘇怒道:“那你便讓我回大夏啊!何苦為我一個無用的階下囚浪費口舌!”
此話一出,兩人猛地都寂靜了。
慕蘇看著賀樓乘夜的面色猛地陰沉,在憤怒中甚至出現了一絲受傷的神情。雖然他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何問題,但他還是隱隱有些後悔。
兩人對視著,都說不出話來,慕蘇想要張口說什麼,但說不出口,一半怒急一般懊惱揮袖便要走,卻驀地被賀樓乘夜扯住了手腕。
隨即那人有些底氣不足的聲音從身後低低傳來。
“天下將亂。阿雅有我的人暗中保護,你若是回去,我可能保護不了你。不止大夏朝廷想殺你,江湖中人也想殺你……我不放心你回去。”
慕蘇一愣,轉頭問他:“為何江湖中人要殺我?”
賀樓乘夜看著他的眸子深不可測,轉而避開他的目光道:“多的你不必問。以後告訴你。”他小心翼翼拉他過來道:“先坐下,你的傷口若是不處理會很麻煩。”
慕蘇看著這人居然服軟,半是驚訝半是尷尬下只得點點頭,坐在了幹枯的草地上。賀樓乘夜將他的大氅解開一部分,道:“忍著些,皮肉與衣服有些粘連了。”
慕蘇點頭,看著賀樓乘夜將他的衣領緩緩扯開,帶動成痂的傷口一陣撕裂的疼痛,慕蘇忍不住哼寧一聲,賀樓乘夜的動作便更放緩一些。
他拔出匕首,將與傷口粘連的衣服割裂,這才將傷口完全露了出來。
慕蘇的面板很白,光滑細膩的面板與清晰可見的鎖骨,鎖骨邊不起眼處還有兩點硃砂痣。肩頭的部分卻是一片血肉模糊,賀樓乘夜將一塊碎布遞給他示意他咬住,便用匕首開始為慕蘇清創。
慕蘇感到賀樓乘夜帶著粗繭的指腹摩擦著面板而過,讓慕蘇一陣戰慄,耳垂都紅了起來。不過片刻之後肩膀的劇痛便讓他完全忘記了這些事情。
狼牙進入皮肉很深,因為耽擱與奔波,傷口邊緣已經開始潰膿,賀樓乘夜小心翼翼地為慕蘇清理傷口,汗珠從額頭緩緩滴入土壤。
到了最後,慕蘇已經痛得沒有知覺了。
他只是麻木而眩暈地感覺到賀樓乘夜的手在自己的肩頭,冰冷的匕首與炙熱的血肉接觸,引起不自然的戰慄。
慕蘇迷迷糊糊中看著賀樓乘夜的側臉,第一次覺得這個人如此真實。英俊,但是很真實,甚至連臉頰上細密的絨毛都在晨光中清楚可見。
這個人從大夏開始便叫他看不透。他兇如黑虎,心機頗深,雄才大略,英勇善戰,料事如神而手段了得。但同時,他會在草原上縱馬放聲長嘯,他會在母親的墓前露出落寞與孤獨的一面,會在姐姐的面前不知所措,會低聲下氣地向自己道歉……
他便是如此真實的人。
真實而難以看透的人。
兩人回到天月城時,已經接近正午了,慕蘇這才知道自己剛走不久賀樓乘夜便凱旋而歸,得知他隻身出城,大怒關了賀樓乘越禁閉,片刻也不曾休息便快馬而來。
他很感謝賀樓乘夜,但也常常問自己他這麼做究竟想要從自己身上獲得什麼。雖然隱隱有些猜測,但慕蘇卻不能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