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眉宇劇沉,居高臨下地緊纏手中流光,神色間全是怒意,十禾從未見過鐘鼓這般動怒。
他面色沉沉,大有山雨頃刻而至,直叫天地為之色變,那樣的疾言厲色“你這是還債麼?生渡忘川,跳九世道輪迴道,你是要湮滅於六道輪迴!你好啊!好的很!”
他今日很是失態,連指尖都在顫抖,毫無往日淡然無波的風度“我卻不知,時至今日,你竟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
鐘鼓一點點摧動流光,將她從輪迴道中拖上來,可她已被輪迴道中的厲風傷的血肉模糊,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十禾,愧,對師父。”
眼見自己被那流光所籠,愈發上升,不用多久,鐘鼓便能握住她的手了,她自懷中艱難的掏出主司筆,綠光乍然大作。
“你要做什麼!”鐘鼓面色徹白,雙拳緊握,額角青筋頓起,不知心裡怎樣的滋味。
“放手吧,師父。”她搖了搖頭,強撐著扯動嘴角露出個乖巧的笑容。
她就是這樣不讓人省心……
主司筆擲出,與湛藍流光相觸瞬間,她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那流光繩索“錚錚”斷裂。
“十禾!”
那聲嘶力竭的高吼,是十禾聽到的最後一句。
她恍惚間看見她的師父,那個向來高高在上的神邸,不顧一切縱身躍下了九世輪迴道,竭力把手伸向了她。
衣袖被風鼓動著露出他的手臂,臂上,可見斑駁的傷痕,一道一道觸目驚心。
可鐘鼓只拽住了她的一片衣角,那片衣角於繚繞戾氣中被割的破碎,很快就一點點徹底碎開,“刺啦”分離。
他想再去握住十禾的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只差了三寸,一如從前那樣,只有那三寸,他便錯過了,沒能握住她的手。
鐘鼓面色煞白,像是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唇,看著十禾向下陷落,衣發浸血於風中鋪散,好似一朵凋零的花。
他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她,眼中湧動著一股無措的哀慟,眼角竟劃過了一滴淚,這周遭所有風聲都為這一滴淚所靜止。
“對不起。”
十禾微微搖了搖頭,吞下喉中瀰漫的血腥,閉上了雙眼。
其實她下陰司地獄前,是想再去見鄢墨一面的,可她怕,若是她見了他,便會丟盔棄甲,只要他回應,哪怕只是一個眼神,她許都不會甘願墮入輪迴了。
十禾的身體極速向幽深無底的輪迴道墜落,厲風徹底將十禾所有殘餘仙力摧毀,令她的神思陷入混沌,再也無法給予鐘鼓任何的回應了。
她周身仙力土崩瓦解,絲絲縷縷被剝脫流失體內。
她所有的記憶在這一刻那樣清明,她所有的愛恨,都在這一刻如編制蔓延的網,那樣完整,逐漸被剝脫抽離。
彼時她爬上葡萄架,坐在牆頭,那個少年,接住了摔下牆頭的她,紅衣墨髮,絕代風華,只一眼恍若萬年。
無方鬼城,烈烈火海之中,那個少年從天而降,宛若上天恩賜她一人的神邸。
長白山上,那少年以身飼殺咒,許她生死相隨。
混元境內,盞盞紅籠,亮徹萬里黃沙。
一幕一幕,言猶在耳,少年的眼底是可溺春風的柔情。
“我等你,混元境,你一定要來。”
“我非天下之主,更非六界之主,不能天地為娉,山河為禮。”
“也不能許你一世安穩長相廝守,你跟著我只有顛沛流離朝不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