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為墨,主司筆為引,命格簿做譜,洋洋灑灑九世命格,提筆復落筆。
那九世,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
字字殷紅,觸目驚心,下筆之狠辣,只怕無人能及。
十禾輕輕合上命格簿,收在一個木盒中尋了處,放置妥帖,主司筆貼緊袖口安放。
便離開了司命星君殿,一路直奔陰司地獄。
層層雲霧撥開後,她入了陰司。
緩步走在黃泉路上,來往鬼差皆要躬身,畢恭畢敬地道一聲“司命星君。”
輪迴路上赤紅妖冶的曼殊沙華曳曳生姿,同從前竟是一般無二,歷經千年,分毫未改。
兩千年前,她還是被拖拽上輪迴路的小鬼,如今,她坐上了司命之位,算得上半個上神了,與當初確實不同了。
可她的司命之位是踏著鄢墨的血,踩著他的心,才換得的。
是以每一聲司命,都如利刃刮心,刨開肝臟,將那潰爛難愈的傷翻出來,再刺上一刀。
轉瞬間,她已走過了長長的輪迴路,踏上了奈何橋。
孟婆停下手中舀湯的動作,放下碗道“司命星君。”
十禾微微頷首,走下了奈何橋,繞過了石碑,順著橋下的滾滾無盡忘川水緩步前行。
因忘川沒有盡頭,她只是走的遠了些,再看不見奈何橋後,便脫下了鞋襪,一步一步涉入了忘川水中。
忘川黑水洶湧翻騰發出刺耳的喧囂,徹骨的寒涼之感逐漸上漲漫過胸口,無法投胎沉寂於忘川底的無數厲鬼一時躁動。
雙目泛著幽幽綠光,爭相浮上水面,纏繞攀附而上,啃噬十禾身上的骨肉,互相撕扯著,吸取她身上純淨的仙氣。
頃刻間,她周身仙氣便被吞噬了大半,汪洋烏水迎面陣陣拍打,擊地她神識渙散,若非周身血肉被蠶食鯨吞的痛楚正銳利地貫穿著四肢百骸,她便要昏厥過去。
直到仙氣被吞噬殆盡,她才拖著殘軀,奮力掙扎著向岸邊游去。
“十禾……”
十禾猛然回首,眼中落入的是那襲獵獵紅衣,他浸沒水底,面容慘白,衝她伸出手,像是掙扎求救一般。
“鄢墨。”十禾費力地轉過身,波濤翻滾而來拍打在她身上,淹沒頭頂,幾乎要把她的魂靈衝散,水中厲鬼死死抓住了她的雙腳,攀住她的骨肉,撕扯啃咬,想將她拽下去。
她痛的沒了力氣,可鄢墨就在她眼前,一聲一聲喚她的名字,她便拼命地想他游去。
鄢墨,鄢墨……
她努力握住了眼前少年的手,少年面上笑意悽楚又哀傷,冰涼的指尖劃過她的眉眼,像是帶著銳利的鋒刃,那樣痛。
少年眉目間盛滿了支離破碎的哀傷,嘆息般呢喃道“十禾,我好痛。”
十禾的臉貼緊了少年的手,顫抖著點頭哽咽回答“我知道。”
少年又嘆息了一聲“十禾,我不想這樣活著了。”
十禾的喉管發苦,她緊緊環住少年的腰身,把面頰貼在他胸膛上,聆聽本就不存在的心跳聲,汲取未有分毫的溫暖。
這一刻她的心底被歡喜完全充盈,這世上沒有更好的了。
少年摸了摸她的髮絲,繼續說“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十禾偎在他懷中怔了怔,抬頭定定望著他的側臉,隨即笑開用力點頭,任憑仙氣被吸乾,血肉被吞噬殆盡,只是把臉枕在他的肩上,彷彿所有的痛都消失不見了。
“好。”
我愛你,好愛你,若不能同生,共死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