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禾,我自以為我可以等到她的,因而才甘願如此這般的,苟活了三千年……”
十禾不大明白他再說些什麼,只曉得,他大約是同那狐狸仙,有段什麼因果孽緣,應當也是極傷情的過往。
這些日,那些酒客來來往往談論的禍國妖姬,言辭猥褻的,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人。
他這些日聽的熱鬧,在那一剎那,從旁觀者變做了當局者,在歡喜之時,被當頭澆下盆徹寒的冰水。
是了,這般情狀,他是該有多絕望多痛呢?只怕是山崩地裂,日月黯然無光了。
十禾是從來見陸離把酒做水來喝的,可今日卻是醉了,且醉一塌糊塗。
陸離眉頭深鎖擰成川字,雙眸緊閉,嘴裡呢喃不休,緊握碎片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反覆捶打胸膛,痛的渾身都在發顫,嘴裡還不停的念著經文。
已全然沒了往日的翩然神采。
十禾的心頭莫名也湧上一絲苦澀,她竭力握住陸離的雙手,正要說些什麼,制止他自殘的行為。
他卻倏然睜開了雙眼,用那雙幽深如將所有痛意,糅合做寒潭的眸子盯著她,怔怔問“我師父曾同我說,心經可清心,我自皇宮出來,唸到瞭如今,怎的還靜不下來呢?”
“我……”十禾正要開口的話,頓時便卡在了喉頭,再度滾回了腹中,沒了聲響,眼眶也不可遏制的發起紅來。
她似乎突然明白了,這時候,旁人說什麼勸解的話語,都不過是在他淋漓破碎的心上,再捅上一刀罷了。
十禾垂下了眼,軟言道“我帶你回房間好不好?”
陸離翻過身縮在牆角,放聲大笑,眼角卻有淚滾動“酒,給我酒……”
放在往日十禾是決計不會搭理他的。
總歸至多也不過,是讓他在這石板子睡一宿,於妖怪而來,這算不得什麼的。
可今夜許是同情心氾濫,或是覺得有幾分同病相憐,十禾倒是對他無有不依。
“好,給你酒。”十禾暫且鬆開了他,取了壺酒倒掉換了水,掰開陸離握著碎片的手心,把那幾小塊的碎片一一扣出,才把那壺放到陸離手中。
“十禾,我好痛……”
“乖,我把肩借給你好不好?”
“我想見她,想守著她,用我餘下的所有時光,守著她……”
“那就去見她,去守著她!”
“好!”
……
臺階上,十禾抱著陸離的兩條胳膊,連拖帶拽,動不動就被陸離掙扎開來,在那一階樓梯上撒潑停下來,十禾便配合著安慰一番。
就這樣半推半就,十禾把陸離拖回了樓上,攙扶著送進了他自個的房裡,連被角都給掖好了。
唯一證明,十禾並沒有得失心瘋的就是,臨走前她衝昏睡在床的陸離,用了全部力氣狠踹了兩腳,送他睡得靠裡邊些。
離去時,陸離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睜開雙迷離的眸子,同她說了句,“去尋他罷。”便沉沉昏睡了過去。
十禾正退出他的房間,關門的動作,立時僵在了原地,心頭五味翻湧瀰漫開來。
彷彿有什麼埋在很深地方的東西,突然被挖出來了,壓在心頭,直叫她喘不過氣。
她有些失魂地晃回了房間,在床上盤膝枯坐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