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連侍立的宮女太監都沒有,太子卻神色如常地向內殿走去,並不覺得這天子居所有什麼詭異之處。
內殿裡,四面垂帳的龍床上,躺著個人。
郭霖幽幽地從帳後轉出來,見到蕭長衾,微微一頷首,並不行禮。
蕭長衾眉尖一動,仍笑道:“郭大人,我父皇他……?”
床上的乾安帝雙目緊閉,臉色慘白,皺紋叢生的老臉上布著細汗,竟又成了之前那副病容……不,比上次更虛弱,印堂間凝滯著的黑氣也更濃了。
可這人前天還在朝會上不顧百官反對,硬要再採一次秀以充後宮。那副龍精虎猛、容光煥發的樣子,彷彿龍椅上坐的不是個暮年老者,而是個春秋鼎盛的壯年男子。
蕭長衾低頭看那具幹癟而醜陋的皮囊,垂下眼擋住自己的視線,再抬眼時已是一臉凝重憂心。
郭霖淡笑一聲,從袖口中伸出蒼白而幹枯的手,輕輕一擺:“太子殿下無須憂慮,陛下乃天選之人,這些只是神明對他的考驗。”
他轉過頭,蕭長衾眼中便劃過一絲嘲弄,嘴上卻恭謹道:“原來如此。”
“經受了試煉,才能通向永生。此路必如深淵取路,千難萬險。”
郭霖邁著飄忽的步伐,一步步走到龍床旁邊,俯身在乾安帝耳邊唸了句什麼。接著那具身體忽然動了動,喉嚨間逸出些不成句子的音節,伴著口涎一起淌出來。
蕭長衾看著不適,便朝郭霖一拱手:“父皇龍體安康,便託付給郭大人了。我會日日焚香禱告,為父皇祈福。”
郭霖揹著他輕輕一笑:“太子殿下有心了。”
蕭長衾聽出他話中不輕不重的諷意,嘴角一勾,轉身出了養心殿。
依舊是來時長長的宮道,蕭長衾揮退了侍從,一個人慢慢踱步,經過貴妃所居時,一道人影從月牙門後轉了出來。
像是碰巧遇見,蕭長衾笑著同萬貴妃聊了兩句,兩人便並肩走了一道。
“看來……”貴妃低聲道,“太子殿下失策了?”
蕭長衾雲淡風輕地笑一聲:“令娘娘失望了。”
萬貴妃暗暗呸了一聲,心道那個小丫頭果真是個用不上的,她雖早早抽身而退,可後來發生的事始終暗中關注著。
箭在弦上,這都能射偏了!
萬貴妃心中再恨,面上也不能表現出來,只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聽說我那弟弟直接帶著人走了,可把我母親氣的不輕呢——太子殿下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嗎?”
蕭長衾一笑:“知道。”
他不僅知道,還正要過去看看呢。
親兵進來通報太子殿下來訪時,穀雨也在書房裡,一聽蕭長衾來了,疑惑地看向萬玉深。
將軍眼中倏地冷下來,寒光一閃而過,慢慢地合上手中正看的邸報,抬起眼睛:“叫他在門外等著。”
親兵沒有一絲疑問,立刻領命而去。
穀雨問:“太子?咱們剛搬過來,他這麼急著來幹什麼?”
萬玉深搖搖頭,從桌後走出去,在她頭頂摸了摸,藏住所有情緒:“沒事。”
穀雨眨了眨眼,心中猜測和昨晚萬玉深的反常有關,可問他又不會得到答案。
萬玉深走出書房,穀雨從後邊望著他寬肩窄腰的身影,不知怎麼,忽然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