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風頭正緊,萬玉深到底有所顧慮,不好讓屋裡那人大大咧咧地出現在將軍府。他上前兩步,手在穀雨背後帶了一下:“進去說。”
穀雨愣愣地被他半推進房中,看著對面峨冠博帶的貴公子,眼睛都忘了眨。
臉是一張臉,風流恣意的笑容也沒變,可他一身錦服,敲打著手裡的竹絲扇坐在那裡,似乎就變了個人。
傅千引被她盯得後背發毛,幹咳兩聲:“看什麼?這時候才知道為師的英俊?”
穀雨幽幽地看著他:“是啊,現在才知道。”
萬玉深在他們倆中間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引著穀雨往另一邊坐,嘴上問傅千引:“有事?”
傅千引一挑眉,朝穀雨看了一眼,又看回萬玉深,詢問的意味十分明顯。
穀雨緊緊地盯住他,神情幽怨得像被丟棄的小孩子。
萬玉深按著穀雨的肩膀讓她坐下,自己坐在旁邊的圈椅上,給她倒了杯茶,然後才平靜地看向傅千引,淡淡道:“無妨。”
傅千引眉毛揚得更高,打趣地在他們倆中間看了一圈,然後才欣慰地朝穀雨笑了笑:“不錯嘛小穀子。”
穀雨腦子全是她師父謎一樣的身份,一時忘了自己方才還想暴打身邊這個人,竟然讓他安穩地在自己身邊坐下了。
見萬玉深不避諱穀雨,傅千引自然就更沒什麼顧慮,直接道:“你近日面聖沒有?”
萬玉深搖頭:“我進宮幾次,陛下都在臥床休息。”
傅千引看他果然沒有給自己也倒杯茶的意思,只好幹著嗓子繼續道:“也是巧了,我今日跟我爹進宮,趕上那位狀態不錯,說了會兒話。”
他原本閑雲野鶴的一個人,從來對爭權奪勢沒半點興趣,有那時間坐高堂,不如上青樓聽聽彈唱。他這次被萬玉深親自半押半送地弄回來,原本也是想著糊弄一陣,然後再尋時機逃出去浪。
於是他聽命供了個閑差,每日跟著他爹參與朝政,可有可無地往那兒一杵,專心致志地當壁畫。
誰知道太子跟吃錯了藥似的,天天和他過不去。傅千引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必有反對的聲音,不是蕭長衾就是東宮黨羽。
如今聖上養病,政務都由丞相代為主事。不在天子面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著一件事:待一朝帝薨,誰人踐祚?
太子這些年勤學不輟,可那都是深宮裡的事,乾安帝醉生夢死的這些年,真正在外遊走奔波為蒼生計的,是寧王。因此蕭長衾對寧王和傅千引的忌憚不是沒有理由。
傅千引原本不在意這些,江山姓蕭姓傅都不礙著四海為家的浪子,可是被人三番兩次地嗆,他脾氣就上來了,還非得給對方添點堵才行。
“姓郭的怕是瘋了,我懷疑整座養心殿都讓他做成了丹爐,整個兒烏煙瘴氣,我都擔心人沒病死,先給燻死了。”
穀雨吃驚地看著傅千引,好像今天頭一回認識他。
進宮面見天子對他來說是那樣稀鬆平常的事,提起乾安帝的語氣也隨意得近乎不敬,就好像……他本就是皇家人。穀雨盯著他看,感覺心裡的答案呼之欲出,又覺得荒謬。
如果真如她所想,萬玉深為什麼放任她在這裡聽著?
他就這麼篤信兩家結了親,當年的恩怨便一筆勾銷了嗎?
穀雨咬了咬嘴唇,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輕聲問:“師父是……世子殿下?”
傅千引收扇,扇柄“啪”地一聲磕上,他擺擺手:“還是叫師父吧,從你嘴裡叫別的怎麼那麼奇怪。”
穀雨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縮了一點。
傅千引當真是寧王獨子!而他在這樣的時刻坐在萬玉深的書房裡,漫不經心地聊著國事。
……萬玉深真的在和寧王府密切往來。
他……真的有反意。
穀雨心頭先是一緊,本能地想勸阻,可轉臉一看他,就想起方才的場景,心頭火一燒,便想:誰勸他?
他願意做這砍頭的事,那就隨他去!終歸她全了爹的心願便可以一身輕松地離開,從此兩不相欠,也各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