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夏未至,街上的人影卻都鮮亮起來。
穀雨身著一襲藕粉春衫,雪白的頸子收束在繡花交領下,小臉嬌俏如二月春花。她手裡抱著只傷了腿的小黑狗,原是去城外找師父看看,不料師父像是被火燎了屁股,撂下一句有人抓他便匆匆逃去了揚州。
她氣鼓鼓地回了城中,剛過長街,忽然聽見往來人聲中議論著一個人。
“萬將軍……說是在臨川有舊友,特意來尋的。”
“還能是哪個萬將軍——前些日子大敗北蠻班師回京的萬玉深將軍唄!”
穀雨腳尖一頓,表情空白了一瞬。
……萬玉深?
她眼前剛一劃過那張英俊而冷淡的臉,肩膀便下意識地一縮,手指也不由地顫了顫——如果可以,她一輩子也不想聽見這個名字。
因為一旦提起他,穀雨就會想起自己當年是如何的慘。
原以為是兩情相悅,卻不料是自己一廂情願。她把一顆稚嫩的紅心捧上,換來的卻是當眾一句“我怎會喜歡她”。當年穀家仍在京中,穀雨也仍是尚書府的大小姐,卻因為暗戀不成,淪為京城圈中笑談。
……往事實在不堪回首,穀雨抱著狗,默默加快腳下速度,企圖逃開那個可惡的名字。
因此她也沒能聽見人們接下來的議論。
“……當然,萬將軍此番最重要的不是尋友,而是提親。”
“提親?!莫非……”
“正是!知縣家的千金可是好福氣了,聽說當年她和將軍定過娃娃親……”
穀雨原本想著天氣晴好,不如到處逛逛,現在卻怕了,只想趕快回家。可她又不想被下人看出心事,於是昂起小小的頭顱,故作不在意地四下看。
忽然,她感覺附近有道視線釘在她身上,如影隨形,帶著溫度。穀雨下意識去找,注意力被酒樓上的一道身影吸引過去。
竹窗半支起,窗下露出半張臉,能看見刀削一般線條流暢的下顎,薄唇微抿,一身冷峻的玄色深衣,脊背挺直,氣度不凡。
身後朝華朝著她視線方向看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鬧她:“小姐這是看公子呢?”
穀雨連忙收回視線,目不斜視義正言辭:“呸,什麼我看他,是他看我!”
下人平日和她鬧慣了,仍捂嘴笑道:“臉都見不著,怎麼知道人家在看小姐呀!”
酒樓上,萬玉深目送她們走遠才收回視線。
一回頭,卻看見對面的人扒在窗臺上,身子都快探出去了,邊看還邊咋舌:“將軍,想不到臨川這麼個小地方也出美人啊!方才那個你瞅見沒?穿粉衣裳的那個,這誰家的姑娘啊……”
林青絮絮叨叨地坐直回來,一抬臉,正對上大將軍無波無瀾的雙眼,不知怎麼,打了個哆嗦。
好可怕!林青校尉哆哆嗦嗦地夾起肩,心說:我說錯話了?怎麼看我跟看蠻子一個樣?
不料他龜縮起來,將軍也沒放過他,用目光快把林青看得抖如篩糠之後,萬玉深才勾起嘴角,問:“好看?”
方才那姑娘確實美,感情上林青還能再誇幾百字,理智卻讓他瘋狂搖頭:“不不不不好看!和、和我們京中女子差、差遠了!”
沒想到萬將軍臉色一沉:“哪裡不好看了?”
林青抖得快癲癇了,心裡崩潰大喊:哥!這題送命啊!說好看你也不高興,說不好看你還不高興!
好在這時一名親兵跨進雅間,及時解救了林青。
“報告將軍,弟兄們搜遍了臨川,沒找到傅公子。問過城門守衛,對比了長相,說是方出城不久,上了去揚州的官道。”
萬玉深聽後,不甚在意地點點頭:“點一隊弟兄去追,離得遠點,別把人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