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一瞬間,面紗下的紅唇一蕩,抹開一道動人的弧度。他想起來了,他都記起來了,可是轉眼間,要張口說的話又咽進了腹中,只淌下兩行清淚。
“羽!”
這個字,喚盡了千言萬語,只讓人心裡一蕩,湧上無盡憐惜和痴意,杭有羽忍不住要把她摟入懷中,丫頭的喚聲把兩人拉了回來。
“沈姨娘,這是什麼人?”丫頭是李婆派來身邊管著她出行的,此時正用著審視的目光看著兩人,那一聲沈姨娘更是刺痛了兩人。
“他,是……”猝然鬆手,沈卿卿無言,丫頭什麼都會對男人稟報,就連晚上吃了多少,吃了什麼,出去哪裡,見了何人,事無巨細都要上報,若是被那邪廝曉得,免不了又要動怒。說不定下一刻就會趕過來,上一回回孃家不就是如此。
男人不為所動,只是眼睛直直盯著她,其間有痛苦憐惜怨憤自責無奈,還有不知名的情緒翻江倒海地湧現著。眉頭緊皺著,昔日因為病痛糾纏就形成了一道淺淺的川字,如今是更濃了,直把白俊的臉頰硬生生逼出幾分滄桑和寥落。
正是舉措無助間,遠遠地傳來一聲:“小姐。”
這個喚聲很清脆,也很親暱,只讓沈卿卿覺得熟悉,可是又莫名一震。驀然轉身,一個做貴婦打扮的女子已經映入眼簾,巧笑倩兮,眉目恭敬,一身輕襖姿態輕盈,眸色未有昔日盈澈,面頰塗了厚厚一層粉脂,唇色口脂甚是鮮妍,雖然不知她為何老了許多,可從貴重的容妝上來看日子過的挺是不錯。
沈卿卿狐疑地審視著來人,只見女子彷彿還是自己昔日那八面玲瓏的大丫鬟,對著方才責問自己的丫頭道:“這是我們瓷鋪的賣貨郎,是我讓他出來恭迎小姐的。”見著丫頭不信,還道:“你不曉得我是誰麼,我可是以前沈府的大丫頭淡碧,後來多虧小姐的厚待把我嫁到富貴人家,才有這榮華富貴的一天。如今我做了老闆娘,正好可以幫襯著小姐。”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口齒清晰異常,字字入耳,沈卿卿不是不震驚,她把這丫頭嫁給瓷鋪老闆可沒安好心,淡碧本性就非純良,應該早恨死了自己才是,怎麼會如此俯小卑躬。
淡碧親暱地扶著小姐的手臂,擋在了她與杭有羽的之間,對著仍緊緊看著人兒的男子不客氣道:“我們小姐不用你招呼了,你快回店鋪去吧,今後再有送貨我再叫你。”
那丫頭還真信了,默默一邊候著。不過沈卿卿也不方便與他多說,正好由淡碧說再好不過,只是一味低垂著頭,還把臉都側了過去,待到男人的身影離了老遠,才瞬然望去,雪花在眼前蒙成一片屏障,白袍構成一道寥落蒼白的風景,她想摸想看想追,可是隻能眼看著越離越遠……
“小姐,劉老闆還在店鋪等著呢,我們快走吧。這雪越下越大了,你也不能老呆在外頭,容易著涼的。”
沈卿卿猛然回過頭盯著她,她的毛孔很大,那粉脂因為染了雪片,融化的地方能見到淺淺的皺褶,沈卿卿能確定,她光鮮的背後,其實過的並不好。如此毫無嫌隙地與她親暱對話,她才不相信。
裸的目光直瞧的淡碧心裡發毛,“小姐,我臉上有東西?”
她不說,沈卿卿自然也不點破,即便是做了店鋪老闆,她也沒有理由要顧忌她半分。索性順著她的意思往藥蜜坊走。
到了店裡,劉易波早恭候著了。拿著熱暖爐給她取暖,見到淡碧也是一副好言好語,看來是早就知道她的事情。
“怎麼回事?”沈卿卿一邊端著熱茶,一邊翻看賬本,發現明顯的在瓷瓶上少了不少銀子,昔日那瓷瓶可是翻了倍兒地漲,在最困難的日子她無暇顧及那些藥蜜,丟了不少熟客,便是連瓷瓶子的銀子都湊不起來。可是這一看,如今那瓶子簡直就是白送。
“多虧了淡碧,這丫頭也是有福氣的。那老闆沒到一年就死了,底下其他的老婆在生前也被折磨得都死光了,所有名下的店鋪和財産如今都歸了這個丫頭。這丫頭還以為我們給了她一個好歸宿,直說要報答小姐,那些瓷瓶子都是以很低的價格買進的,連個瓷碗都比不上。”
“哦,怎麼死的?”沈卿卿倒是對這一點很感興趣。
“是夜晚突然暴斃。”劉易波幹笑了兩聲,結巴著不肯說,在看到沈卿卿追究到底的眼神時,方才想到小姐是什麼人,那些醃髒狠辣的事也沒有少做,哪裡需要顧及。於是道:“聽說是因為縱欲過度,那麼大年紀,早上光裸地趴著,仵作驗了都笑說臉都發黑了,活該死得早。”
沈卿卿莞爾,腹誹到,淡碧的功夫果然深厚,這樣都能活下來。可是一瞬間又疑惑道:“那她打什麼主意,真的是痴心報主?”
“我之前也是有顧忌,可是誰會跟銀子過意不去,不管她打什麼主意,也是動不了小姐您的。她一介婦人,又是死了丈夫的商戶,頂多能有幾個銀子,也翻不過天去。”
沈卿卿想想也是,朝著簾縫看過去,淡碧正使喚著小廝運送瓷瓶子,那模樣還真如同從前那般地周到和恭敬。可是,這丫頭真能不計前嫌地對待自己?沈卿卿露出一個不達眼底的笑容,她還真是拭目以待,這丫頭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