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沈卿卿哪都沒去,天天待在西屋裡面搗鼓藥材,這些藥材是治療葉氏傷寒的,葉氏體內的寒氣早入了肺腑,哪是一會半會能治的,可是也不知道閨女在裡面倒騰個什麼勁,一待就是大半晌,然後進了灶臺房,還拿著葉氏做繡活的繡花針。
雖因為她這般神神秘秘的起了點好奇之心,不過葉氏早習慣閨女古靈精怪主意一堆一堆層出不窮,可是打不得罵不得,只要不出去惹禍生事還是任由她鬧騰。說來奇怪,藥材還是那些,她吃著味道除了有點桃花清香之外沒有什麼區別,顏色黑乎乎帶著點猩紅色,不過近來呼吸順多了夜晚也不是咳嗽地很厲害,人也顯得神清氣爽的,待到感覺累的時候竟然發現已經秀完第三隻繡花鞋。
葉氏看著閨女端著湯碗進來隨手把繡活放回竹簍裡,拿著幹淨的布子擦擦手,喝完藥湯之後又抹了抹嘴,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道:“當你娘是三歲奶娃呢,盯著跟賊兒似的。”
“什麼賊兒賊兒的,”沈卿卿嘟著小嘴兒,笑得甜膩膩的模樣又乖巧又可愛,伏在母親的大腿上奶聲奶氣地道:“娘親是大賊兒,女兒就是小賊兒。”沈卿卿潑皮起來再冷硬的心腸都能軟下來,感受到母親身上傳來的溫度,再想起父母去世後自己無依無靠的處境,就貪戀地不肯起來。在這個時候,上輩子的大富大貴在沈卿卿的心裡也沒有這麼迫切了,想著以往鑽營的金銀首飾,林羅綢緞,山珍海味,居然都沒有聞著母親身上淡淡的藥香味來的安心。
葉氏掐了掐下女兒沒有多少肉的臉,一搭沒一搭給她順著及腰的長發,無意間看到閨女的小手指紅彤彤地發著紫,驚道:“丫頭,這是怎麼了?”
“沒……沒什麼,不小心磕到了。”沈卿卿手腕一縮,裝作若無其事地去翻看竹簍,裡面共有兩層木格子,一個格子中放的是五彩針線和一些便宜的穗帶花簪,下面一層是母親做好的鞋墊子和荷包花樣。她用傷著的手指翻了翻,幾日來,荷包倒是賣了一兩個,小戶家的女子喜歡簡單而有寓意的富貴花樣,不過要做出繡工精緻荷包,不僅花樣要俏,顏色要鮮亮,那錦鍛的成本也是極高的,普通家的農戶即便想得出也買不了那材料,為了不壓貨也只能壓低價格,一個荷包通常只有三五枚銅板的賺頭,若是賣不出去,那連本都賠了,所以普通靠生計餬口得繡工根本不會去冒這個風險。不過作生意就是這樣,若是一味守著舊不尋新花樣新出路,反而越賣越窮。
沈卿卿漫不經心道:“娘,這些荷包鞋墊子,若是變個花樣兒會好賣得多……”
葉氏正心煩著,聽到不由嘆氣道:“這花樣兒哪是那麼容易變得,光是換那錦緞繡線都要好幾十文錢,得賣多少荷包能賺回來。你父親做勞工換回來得料子還沒用完呢,哪有富裕得銅板。”
沈卿卿卻是笑嘻嘻地貼著母親得臉頰,天真地道:“娘,前些日子我走得遠了在街上恰巧撿到一個貴女身上掉下來的荷包,那貴女可著緊了,女兒一看那荷包沒有什麼特別得,連個花樣兒都沒有,只不過是繡了一個簡單得福字。”沈卿卿眼睛晶亮亮得,煞有介事得樣子跟真的似的,那葉氏還真的聽得出了神。
“那貴女說,這種繡了富貴福祿的荷包最是珍貴,若是丟了可是不吉利。”這種以字為繡樣的荷包是在兩年之後京城裡盛行的,若是如今有,也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小富小貴身上,不過沈卿卿上輩子做世子妾室的時候見得多了,所以才想到這種心思,當時隻字不識的她為了討好世子,把那幾個字臨摹了不下數百遍,繡出來的字樣兒真有書法大家的範兒。後來這種荷包在平常身家的女兒身上盛行也是因為帶字荷包的寓意不凡,甚至有求子的婦人去求那帶“子”帶“孫”的荷包,基本一到貨鋪就賣光了,不止如此,年輕女子腰配這種荷包還是有學識端莊貴氣的象徵。
“那富貴福祿是何字?”葉氏瞪了她一眼,自己老孃目不識丁她又不是不知道。
“娘,那貴女為了感謝我,讓女兒瞧了好一會,女兒都記下來了,你看,還有壽字,喜字。”沈卿卿拿了把木刷子沾了水,在泥地上一筆一劃地寫起來。
母女兩人研究了半天,中午就了點野菜和酥餅充饑,沈卿卿裝模作樣地吃了一點,實在食不下咽。下午兩人又坐在一起研究荷包的花樣兒,最後葉氏覺得這個法子可行,決定在鞋墊子上也用紅線繡上字。
沈卿卿隨便吃了點兒便到熱灶底下拿出一個黑罐子,掏了一把鹽放在一片荷葉子上,往裡面散了一些採集的金銀花瓣兒,碾碎了和粗鹽攪和在一會,用細白的手沾著一顆顆地抹著口中的貝齒。女子的牙齒非常重要,不過不是所有女子都如珍惜肌膚那樣重視牙齒的,待到發現臉兒和牙齒兩個顏色的時候已經如法挽回了,所以每頓飯食之後沈卿卿必要用鹽巴來洗牙齒,混入金銀花也是為了夏天驅火,這樣洗過之後,嘴兒還有淡淡的清香。這個時候的鹽貴的很,葉氏即便做菜也捨不得從甕中摳一點,可是女兒是家中的寶貝疙瘩自小愛美,寧願不吃飯也舍不了每日漱口刷牙的怪脾氣,葉氏看在眼裡只能咬咬牙節縮著吃食也要給女兒備著那一口粗鹽。
漱口的水沈卿卿也用盆子細細接著,她自從重生之後就帶了前世的異稟,任何經過身體的津液都有奇異潤物的功效,潑在院子裡種的各種時季蔬菜上,這樣長出來的葉子特別茂盛,摘一次夠一家子吃的。後山不遠處還有一顆荔枝樹,因為核大果小,肉少又酸,通常到了果實熟透之後自動掉下來都沒人願意撿的。不過在用自己的洗澡水澆了幾次之後,那果實變得肥而美,汁多肉甜。沈卿卿吃了幾顆,撿了根樹枝稍稍挑了挑,那顆顆果實就漱漱地往下掉,她接了一籃子便喜滋滋地往家裡去。
荔枝是她最愛吃的水果,特別是長身體的時候,能讓眼睛變得水靈面板異常光滑,聽說宮裡的妃子都以食用荔枝來保持面板彈性水潤,以前她為了每日能吃上幾顆,都是把當季的荔枝連枝葉子藏在冰窖裡面,到了冬天在剝除皮來用果實熬那血燕,最是滋補。
回到屋子之後,她把吃不完的荔枝剝除肉來,在糙米粉分別放在幾個蒸籠裡面,一疊放入一些荔枝肉,一疊混上點兒魚腥草葉子,還有一疊混進一些桂花,用紗布蒸著,這樣蒸出來的餅子會帶上不同的清香。那魚腥草餅子自然是給葉氏準備的,有治療咳嗽的功效。這樣準備好之後就洗了手臉,抹了點撚桂花時特意攢的花汁塗抹手臉再用白白的紗布裹上一層,把凳子挪了挪便是小小的熱度就足夠,大汗淋漓的滋味雖然不好受,但是當紗布剝離時看到自己又滑又嫩的面板時,沈卿卿露出喜滋滋的神色。
當餅子成形時,沈父挑著貨擔子回來了。沈卿卿見著從木凳子上跳起來,甜甜道:“爹,你今日怎麼這麼早回來,這還日頭著呢。”沈父為了攢更多的銅板,不止要一大早去做搬運勞工,中午開始就拿著貨擔子去賣,回來時還要繞後山去劈柴採集野菜和食物。不過今天不止回來得早,沈卿卿還發現貨擔子裡面出現了一些不認識的草葉子甚是奇怪,聞著味道還古裡古怪,倒是和葉氏那些磨成粉的一副副藥有點相同。
她捧出一株來嗅了嗅,睜著大眼睛道:“爹,這個能吃麼?”
沈父笑著摸摸女兒的發髻,粗糙的臉上雖疲累卻帶著笑意道:“當然能吃,不過不是給你吃的,我上後山採來給姚公子用藥的。”
“姚公子?”沈卿卿迷濛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是姚景天,那天你爹犯了心疾,幸好姚公子不收銀兩救了你爹,姚家連個藥童都沒有,姚公子不止要給病人看診,還要親自去採藥,我便問姚公子拿了草藥的圖,幫他上山採了點也算報答。”沈父接過閨女給的布巾擦了擦汗,卻見閨女似是一驚道:“姚景天?是那個寒門子,在鬧市擺攤看診的遊街大夫?”
“確是,姚公子年紀輕輕卻是心慈之人,好多窮人都找他看診。”
沈卿卿眼神一晃,姚景天,上輩子救了她一命的禦醫,就是他一眼就看出她的中毒之象讓她得知自己並非是傷寒而是受了世子正妻的迫害,這個人的名字她活了兩世都忘不了。
這一世,他竟然還救了自己父親。姚景天是寒門子,本不出名,靠著在街上替人看診餬口,她記得就是因為他意外獲得了失傳已久的《傷寒雜病論》才成為宮裡的禦醫。當他成了禦醫之後,那本經典才得到大量翻抄,世子得到了一本便給了當時一直以為是得了傷寒的自己。
沈卿卿眸子裡水霧繚繞,繞了這麼一大圈,恩人原來都是同一人。如果自己猜測的沒錯,現在的姚景天也還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郎,五年之後他就是鼎鼎大名的禦醫了,這距離他得到那本經典還有幾年功夫,或許自己能助力他少受一點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