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秦應之端著一碗溫熱的綠豆百合粥從外面走了進來, 門口的小官人正歪著腦袋打瞌睡,秦應之輕踢一腳,狠狠瞪著他,無聲地做著口型:“回頭再來收拾你。”
小官人頓時慫眉耷眼,望著天上的殘月發愁。
秦應之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將瑩白的瓷碗放置在案頭:“陛下,三更天了,吃了東西早點睡吧,明日還要早朝呢!”
案後的人點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才將手中的奏章合上。他先是伸了個懶腰,然後揉了揉熬得通紅的雙眼,最後才接過粥碗舀了一口:“唔, 清甜爽口,記得打賞禦廚……”
“嗻。”秦應之剛答應, 乾坤宮大門被開啟的吱嘎聲突然傳了進來,秦應之臉色一變, 跪下了。
皇帝端著粥碗凝神聽了一會兒,等那被堵了嘴的掙紮聲消失後,他發了一會兒呆:“那邊……是什麼情況?”
秦應之戰戰兢兢,只好硬著頭皮回話:“已經抬出來一個了,這是今晚送來的第三個。”
“呵!”皇帝把粥碗重重放下, 再也沒心情吃了,“更衣吧,朕要就寢。”
於是, 伺候洗漱的、梳頭的、薰香的、換衣服的官人魚貫而入,等皇上真正躺在床上,已是兩刻鐘之後的事了。黑暗中,他摸著自己和常人有所不同的左手,憤恨地想著,這個妖孽!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要殺了他!
咬牙切齒,輾轉反側,將近四更,皇帝陛下終於睡著了。柔和的白光在他額頭微微亮起,夢中,一個和他有幾分相似的面孔正坐在爬滿薔薇與紫藤花的亭子裡喝酒,皇帝陛下生出一縷明悟,走了過去。
那人抬起頭來,神色不耐,像是等了很久似的:“怎麼才來,這都過多久了?你竟然才碰到他……”
一夜無眠,晁凡又睡了一個大好覺,等醒來時,外面已經是日頭高曬了。
“四弟,你這覺是越睡越香了。”傅宸做完早上的鍛煉,正在屏風後面擦洗身子,聽到動靜,探出腦袋來取笑他。
“每天被拘在這裡沒事做,不睡覺幹嗎?”晁凡穿鞋下床,他們這些秀男,已經在含香殿呆了十天了,期間確實有官人來教過規矩,不過全憑自願,想學的就去學。畢竟這裡住的都是未來的主子,那些官人可不想得罪人,教得也不甚嚴厲,面上過得去就行,晁凡去了一天,就再沒去過。
和他一樣的不在少數,很多人都是聽了個囫圇後,就再沒去了。但其他人大都在房裡苦練技藝,又或是結交其他城來的佼佼者,拉幫結派,尋找關系。像晁凡這樣,日日睡懶覺的,倒真沒幾個。
想到這裡,晁凡忍不住覷了傅宸一眼:“我說傅兄,你日日說對我二哥一片真心,怎麼每天都在狂煉胸肌?你不是想留下來吧?”
“放屁!”誰要是質疑傅宸對呂雪塵的真心,他就跟誰急,“我這是日常鍛煉!從小到大,每天都做!再說,你二哥最愛大胸肌,我當然要煉!”
晁凡撇了撇嘴。
青雲端著早膳從外面進來,臉上喜氣洋洋:“四公子,趕緊洗漱吧,李官人剛剛來通知大家了,今晚就開始選秀!”
“晚上選?”聽到這個訊息,傅宸驚訝得從屏風後面蹦了出來,上衣都沒穿。
晁凡本以為晚上選秀是這個世界的習俗,看傅宸的反應,似乎並不是。他擰著眉頭一邊叫辣眼睛的傅宸穿了衣服再出來,一邊又問青雲:“你知道原因嗎?這一次為什麼要在晚上選秀?”
明明房裡沒有其他人,青雲還是下意識瞄了四周兩眼,這才小聲說道:“公子,我打聽過了。晚上選秀,好像是太君的意思?”
太君?皇帝那個四十多歲的君父?晁凡和傅宸更加鬧不明白了。
青雲清了清嗓子,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諷笑:“聽說夏天日頭太曬,太君不想曬太陽,所以才把時間定在晚上……”
晁凡懂了,他和青雲的想法一樣。太君四十多,年紀到了,保養是應當的,但保養到這種程度——難道整個夏天,他都打算不見太陽?這也太瘋魔了吧?晁凡暗暗思量,覺得還是要把那幾個美白食補的方子謄寫下來,萬一皇帝搭不上,他可以走走太君的路子。
夏日漫長,滿殿的人心浮氣躁,白日熬到下午,官人們終於過來了。
聽到訊息的秀男們,花了一整天時間,把自己打扮得隆重富貴,像是要去祭神一樣。大家彼此在隊伍中用眼神刀來劍往,互不認輸,火藥味十分濃重。有感於這種躁動的氣氛,官人們竟然一路將大家帶到了清泉殿——皇宮裡的澡堂子。
傅宸差點沒笑死。
他和晁凡都是清湯掛麵的打扮,只穿了兩件好衣裳,臉上根本沒有塗脂抹粉,也沒有描眉遮瑕,對比那些滿頭玉冠的秀男,簡直就像出家的和尚。
“笑死了,打扮了這麼久,結果跑到這裡來洗澡……”傅宸半點不掩飾自己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