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財終究有花完的時候,但這一家女眷總得做活計,餘老夫人猶猶豫豫,又掩人耳目的將她叫來,約摸就是自己有藏私,但又委實怕這種情況出現,這才避開眾人,想要‘囑咐’她一些事情......
餘幼嘉心中念頭流轉,思緒一時間有些飄忽。
但,也正是在這時候,她聽到了連她都難以置信的話。
餘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原先就有些佝僂的身形越發明顯,活活像是矮了人一截.....一大截。
餘老夫人緩緩長嘆了一口氣,在昏暗的草屋內,突然苦笑道:
“嘉兒......”
“咱們沒有銀錢,真的,真的沒有。”
餘幼嘉原本早已在盤算開銷的腦子一炸,隨即所有思緒便一掃而空。
她猛然抬起頭,目光銳利的盯緊餘老夫人,像是要從餘老夫人的臉上看出來一絲破綻......
但,沒有。
一絲破綻,也沒有。
餘老夫人苦笑道:
“抄家時,咱們確實就近藏了一些東西不假,但除了幾張方便藏匿的銀票,金銀,頭面,首飾,全部都在出家門時被官差查出,強掠了去。”
“而那幾張銀票,也由老身做主,託兩位婆子緊急備了些凍瘡藥與冬衣,又將剩餘的銀票縫在冬衣裡,給流放北地的家中男人們送了過去......”
“老身知道,你瞧見二孃三娘給你的衣物後,你心中一定多有懷疑,懷疑咱們藏私,懷疑每個人心懷鬼胎......”
“不意外,一點兒也不意外。”
“畢竟餘家簪纓百年,位列四公,除卻親眼瞧見咱們在江陵境遇的人,估計也只以為餘家瘦死駱駝比馬大,一定有些廕庇,起碼......不會太過狼狽。”
“但——”
餘老夫人整個人端坐在越發昏暗的屋中,令餘幼嘉越發看不清那張溝壑密閉的臉,可卻越發聽清了黑暗中那隱隱傳來的怒火燃燒聲:
“但,事實就是,皇帝昏聵,聽信佞臣讒言,處置忠臣,那些踩高捧低的狗東西,見到餘家落魄,便誰都要來踩上一腳!”
“餘家原本怎麼可能只有這些女眷?!”
“只是,能散的都散了,不能散的,命數不好的,也被.....被.......”
數聲顫聲後,餘老夫人仍沒有能說出後面半句話。
她說不出口,她說不出口。
日頭終究還是消失了。
外頭既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甚至屋內連一點點的蠟燭也無。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餘幼嘉往前走了幾步,卻被一聲很明顯的水聲所擊退。
有水,一滴,一滴,一滴的抵在地面之上,如此清晰,令人心生波瀾。
餘老夫人沉悶而又哽咽的聲音,透過不知是布料還是手掌的縫隙傳來,夾雜著一股濃濃的絕望之感:
“老三,老三家,洪氏那才八歲的閨女,只是一個沒看住,就被那群人騙走當做彩頭,卷,捲到馬蹄下,踩,踩死了......”
“我沒用.......我枉費夫君對我的一番囑託,我沒護住任何人.......”
“我做不了什麼當家人.......若不是你生母周氏給咱們修了一封書信,我連帶著這一家子去哪裡都不知道,只能由著那群人將飯食丟到咱們的面前奚落,欺凌著一家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