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國界碑十三)
十一年前,早春,松蘭白河監獄。
一個身材高壯的男子正靠在輛計程車上抽煙,他百無聊賴地撥動了幾下廣播,然後掐了煙,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自己身上的那件工裝。
沒多久,監獄的大門開了,一位獄警領著個老頭兒走了出來。
“有人來接你嗎?”獄警問道。
李英畏畏縮縮地看了看走向自己的李光來,沒說話。
“有人接,”這時,李光來開口了,他很平靜地回答,“我是李英的兒子。”
李英的兒子?
若是讓木業二廠的那幫老人來聽,定會驚奇,李英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又高又壯的兒子?
畢竟,大家都知道,李英的兒子李且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二傻子,不僅學不成習,連普通工人都幹不好,哪怕是當年開口說話,都比同齡人晚上好幾年。
所以,這又是誰?
不過獄警沒深究,他擺了擺手,示意李光來把李英領走。
“你減刑的事兒,為啥不告訴我?”等上了出租,李光來問道。
李英囁嚅了半天,小聲回答:“我給李且講了。”
“李且……”李光來冷哼了一聲,低頭一轉鑰匙,發動了車子,“李且那個二百五,你跟他說管屁用。”
李英唯唯諾諾,不敢頂撞李光來。
也是,現在他和李且都靠人家養著,自然是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而且,自從出了二十二年前的事兒,現在在這個構成奇怪的家裡,唯一說話管用的人只有李光來。
他的親生兒子,李光來。
當年因李勝男和李光來的“背德之愛”,張南與張長嶺的陰謀敗露,一朝東窗事發。彼時還叫“張易軍”的李光來沖進他家,質問李英十幾年前為什麼會答應張南的換子要求。
李英給不出答案,他從來都給不出答案,這個怯懦軟弱的男人一向逆來順受,別人要求什麼,他就會低三下四地答應什麼。
所以,哪怕是“光”明的未“來”變得得過“且”過,他也不敢有一句怨言。
只是沒想到,隨之而來的,是張南早年猥褻強奸李勝男的事兒被人捅漏了出來。
“前幾年我見過一次江敏,在紮木兒的大集上。”邊開出租,李光來邊說道。
李英不知該怎麼接話,因為他已經有些記不清江敏的那張臉了。這個潑辣又蠻橫的女人當初幫過李勝男不少,只是可惜,好人沒好報,據李光來說,江敏的日子過得也很糟糕。
“這女的說,差不多六年前,錢國偉去找過她一次。”見李英不吭聲,李光來繼續道。
“錢國偉?”李英聽完這話,大吃了一驚,他愣愣地問,“錢國偉不是死了嗎?”
李光來嗤笑:“他們說錢國偉死了,你就真信錢國偉死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不光錢國偉活著,徐文和艾華也都活著呢。”
李英張了張嘴,發覺自己的喉嚨眼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二十二年前,因李勝男的事,李光來發了狠,在9月23日那天下工後,把張南這個畜生騙到了木業二廠的倉庫後面。
“我準備殺了他。”還叫“張易軍”的李光來抽著煙說道,“你回去別給勝男講。”
李英哆哆嗦嗦,他搓了搓雙手,想要拒絕這個可怕的提議,卻又不敢出聲,只得怯怯地問道:“你,你打算咋辦?”
李光來撣了撣煙灰,氣定神閑:“我已經用勝男的口吻給他寫了一封信,約他晚上在倉庫見面,今兒下午我會去學校,把之前化學比賽用的藥品偷出來。到時候,咱們把他五髒六腑一融,丟到河裡面了事兒。”
李英嚇得面如土色,他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這不行……”
“有啥不行?”李光來起了身,冷著臉,“張南必須得死。”
於是,就在9月23號這天,難得勇敢了一回的李英帶著榔頭去了張南的辦公室,他強裝鎮定,梗著脖子質問張南到底有沒有做過欺男霸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