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原諒你了。”鬱春明說道。
王臻看了看關堯,又看了看自己的好徒兒:“你真的原諒我了?”
“我真的原諒你了。”鬱春明不厭其煩地回答。
王臻還是不敢信,他拉過關堯,指著關堯道:“關警官作證,你可不許反悔。”
鬱春明一點頭:“行,關警官作證,我不會反悔。”
王臻瞬間長舒了一口氣。
等他走了,關堯重新坐下,這才試探著開口道:“你之前……是在為啥事兒一直不原諒王隊?”
鬱春明擺弄著貼在自己手背上的膠布,心不在焉地回答:“小事兒,我犯了錯,他罵我的時候說了句難聽話。”
“小事兒?”關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鬱春明見到這副神情,忽然笑了一下:“我記得,關警官一向不愛打聽別人的私事,咋到了我這兒,就成天問東問西呢?”
“我……”關堯的話卡在了嗓子眼。
是啊,他從不喜歡打聽別人的私事,當然,這是建立在他也不喜歡別人打聽他的私事的基礎上。
關堯早就給自己的生活劃了一條清晰的界限,這頭是他自己,那頭是熱熱鬧鬧的別人,誰也別想走近他,他也懶得去摻和別人的事。
所以,也只有像舒文和李小田這樣與他相處了一、二十年的朋友,才能有機會一窺他的內心,才能有資格問一問他的私事,而關堯自己呢?在遇到鬱春明前,他好像誰都不好奇。
沒人會覺得,一向大大方方、笑臉迎人的關堯,實際上是個疏離、冷漠又封閉的人。
但鬱春明卻一眼看了出來。
他揶揄著笑道:“關警官是不是還想知道,我和韓忱是咋在一起的,又是咋分手的,我和我師父王臻到底有啥矛盾?”
“沒有,我就是……”
“就是隨口一問。”鬱春明接道,“但每當別人說起我的過去時,你都會支著耳朵聽,關堯,你不對勁。”
關堯,你不對勁。
這話宛如穿耳魔音,頃刻間就擊透了關堯的內心,他恍然初醒、大夢方覺,並終於緩慢地、遲鈍地意識到了,他,很不對勁。
這不對勁在哪裡?
在對於鬱春明的過分關註上,在眼睛和心都始終停留在鬱春明上,在他從前像個初中男生一樣自以為是地討厭鬱春明上。
關堯忽然很想問一問老天爺,他這麼一個波瀾不驚、平淡如水的人,在這些年裡,有如此濃墨重彩地討厭過誰、關注過誰嗎?
一個也沒有,而鬱春明,是第一個。
護士來拔針了,兩人的對話告一段落。鬱春明在關堯沉默的注視下,吃完了飯,又吃完了藥。
他像個沒事人一樣撿了件關堯的棉服穿上,然後又像個沒事人一樣說道:“我的事,只要你開口問,我就一定會回答。所以,你想知道啥,不用憋在心裡。”
關堯沒說話,他的掌心攥著幾顆大白兔奶糖。
“我再去看一眼艾華就走,你不用擔心我,今晚不該我值班,我會回家的。”鬱春明沖他擺了擺手。
林場派出所二樓辦公室的頂燈有些老化了,總是時不時閃爍幾下,晃得人眼睛生疼。
關堯坐在沙發上,不自覺地將掌心貼在了鬱春明蓋過的毛毯上——表面似乎還殘留著那人的體溫和味道。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
有一個答案已從心底浮出,但關堯卻不敢就此承認,他開始害怕,開始逃避,開始進退維谷、左右不定。
誰能想到呢?誰能想到不過是一個鬱春明,就讓一向堅毅勇敢的關隊長突然變得懦弱了起來。
鬱春明倒是坦然,他走下樓,迎著韓忱直勾勾的目光看了過去:“艾華呢?移送看守所了嗎?”
“還沒,馬上移。”韓忱回答。
鬱春明一點頭,轉身就要往審訊室走。
韓忱卻一把拉住了他:“你知不知道關堯今天當著全所人的面,把你抱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