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墜日原五)
這日,關堯直到躺在床上,盯著頭頂那塊掉了皮的牆皮出神,都仍在不斷反複回想白天自己聽到、看到的一切。所有的猜測、懷疑環繞著他,讓他根本無法有一時半刻的寧靜。
而有些念頭一旦産生,那便會立刻落地生根,隨即長成參天巨樹。
關堯回想起,江心雖然長得又黑又瘦,但他確實和鬱春明一樣,鼻樑高挺,睫毛纖長。關堯又回想起,江心不止和鬱春明一樣不愛吃雞蛋柿子,還和鬱春明一樣不喜歡黃桃罐頭,他小時候從不碰那玩意兒。
再進而,關堯忽然記起,門口的面館老闆娘就曾說過,鬱春明長得和他對門的鄰居江敏有那麼三分像。
三分像……
關堯倏地從床上坐起身,他試圖證明什麼,可旋即又否認了什麼。
——如果鬱春明就是江心,那他為什麼看起來早已把自己拋之腦後了?
篤篤篤!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關堯的胡思亂想,鬱春明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你家淋浴咋回事?我來回擰了半天,還是隻出涼水。”
關堯一骨碌爬起身:“你多等會兒,天冷了得先放水才能……”
話說了一半,關堯忽地卡住了,因為他剛一開啟門,雙眼就正對上了只穿著褲子,上半身搭著條毛巾的鬱春明。
“你,你咋不穿衣服?”他結巴道。
鬱春明也很奇怪:“我要洗澡,為啥穿著衣服?我人都脫光了,結果你家淋浴不管用。”
關堯強迫自己不去盯著他胸口和後背上那數道深深淺淺的傷疤看,可雙眼卻又控制不住地往上瞟。好在是走廊裡光線昏暗,鬱春明並沒有注意到關堯這來回搖擺的目光。
“拿個桶在噴頭底下接著,這水得放個五、六分鐘才能熱,你去穿件衣服,咳,小心著涼。”關堯悶聲說道。
鬱春明滿不在乎:“你家暖氣足,我不冷。”
說著話,他便當著關堯的面,摘掉了搭在肩膀上的毛巾,露出了一雙支稜又漂亮的蝴蝶骨。
關堯不自覺地喉結一滾。
他明明是給鬱春明換過衣服的,而且還不止一次。可換衣服時,他心無旁騖,沒有任何不該有的雜念,更沒有絲毫尷尬。
畢竟大家都是老爺們兒,換個衣服怎麼了?出去上大澡堂子洗個澡,不都是赤裸相見?當初給李小田、方旺搓背的時候也沒這模樣,為什麼偏偏現在對著鬱春明半裸的上身,自己會莫名起了一身燥熱?關堯的腦子已成一團漿糊,什麼答案都想不出。
他盯著鬱春明薄薄的肩膀和勁瘦的腰身,忽然很想把自己滾燙的掌心貼上去。
鬱春明看似毫無察覺,他拎著水桶,擺弄著淋浴噴頭,時不時彎下腰,時不時直起身,而動作之間,包裹著修長骨骼的皮肉就這麼赤條條地展現在關堯眼前,讓他從上到下都騰起了一股無名火。
“誒,熱了。”鬱春明忽然笑著說。
關堯瞬間神魂歸位,他迅速移開視線,轉身要走,誰知已被不知不覺審視了許久的人在這時叫住了他。
“等下,幫我個忙。”鬱春明說道。
關堯身形一僵,剛要開口,就被人當頭丟來了什麼東西。
“把我褲子帶出去,你們家這衛生間實在太小了,連個掛衣服的地方都沒有。”鬱春明說道。
關堯一動不動地掂著那條褲子,趕在眼睛不受控制地往下看前,幾乎是奪門而出。
等回到房間裡,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面紅耳赤,胸口狂跳。
關堯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麼叫神迷意亂,什麼叫心猿意馬,他深吸了好幾口氣,也沒能將自己從剛剛那間狹小逼仄又氤氳著熱水水汽的小小衛生間中抽離出來。
不僅如此,這個企圖在短時間內就平複心緒的人很快又發現了新一件崩潰的事情。
——他起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