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忱嚥了口唾沫,彷彿自己不是站在會議室裡,而是坐在審訊椅上。他有些狼狽地定了定神,開口道:“磨盤山9·20碎屍案,目前我們已經掌握了嫌疑人的體貌特徵,但身份資訊和作案動機尚不明確。”
“已經查了這麼多天,嫌疑人的身份資訊和作案動機還不明確?”鬱鎮山的臉上沒有怒色,但說出的話卻平白給人一股威壓,韓忱不由低下頭,盯著面前那片白白的桌面,以便掩飾自己到處亂瞟的眼睛。
“那就說說已經掌握的資訊,”鬱鎮山看向一旁的投影儀幕布,“梁崇彙報稱,此案的一名嫌疑人與去年松蘭6·13碎屍案的一名嫌疑人高度相似,今天下午,你們的抓捕行動成功了嗎?”
“沒有。”韓忱喉結一滾。
“為什麼沒有?”鬱鎮山問道。
“因為……”韓忱緩緩撥出一口氣,“因為,專案組內的一名警員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這話令原本默不作聲的關堯瞬間抬起了頭,他張嘴就想要反駁,但韓忱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廳長,是鬱春明做出了錯誤的判斷,”韓忱說道,“是他,認為其中一名嫌疑人會從白化站登車,因此我們沒有料到,來的竟然是另一名。”
“韓忱……”關堯試圖擠上前,誰知這時一隻手從後面拉住了他。
“別去。”鬱春明輕聲道。
不知何時,他已經走進了這間會議室。
白熾燈的光亮而發冷,映得本就沒什麼血色的鬱春明彷彿一尊立在江面上的冰雕,他平靜地站著,平靜地聽著韓忱陳述自己的“過錯”,然後平靜地被鬱鎮山叫到了近前。
“你是林場派出所的民警?”這位廳長彷彿不認識那個站在長桌另一端的人。
鬱春明也彷彿不認識他:“對,我是林場派出所的民警。”
“那抓捕嫌犯,是否屬於你的管轄範圍?”鬱鎮山問道。
鬱春明回答:“案發地在我轄區,因此我被抽調入專案組,負責一部分行動的部署與規劃。”
“那今天下午的抓捕,為什麼沒有成功?”鬱鎮山接著問道。
鬱春明沉默了片刻,然後解釋道:“我們原本認為,嫌犯曾利用受害人的身份證租賃住房,並很有可能購買過機票,所以推斷他會用這樣的方式逃離紮木兒。今天早晨,根據鐵路部門返回的資訊,我們在紮木兒火車站、紮木兒長連機場火車站、白化站都安排了警力支援,希望能在車下,控制住嫌疑人。但很可惜,嫌疑人比我們想象的狡猾,他在今早購買車票的舉動只是為了調虎離山,給我們下套。”
鬱鎮山的目光在鬱春明身上移動著,沒人清楚他到底在審視什麼,包括鬱春明自己也不懂,鬱鎮山到底是什麼意思。
於是,他接著道:“沒有推測到這個結果,是我的疏忽,同時……”
“那另一名嫌疑人為什麼會出現在白化站?也是你的疏忽?”鬱鎮山打斷了鬱春明的話。
坐在一旁的幾個市分局領導忍不住看向了鬱春明。
雖然鬱鎮山嚴肅、冷峻,但下屬彙報時,他從不會打斷,更不會當眾說出這樣具有詰問性質的話來,很顯然,鬱春明似乎有些與眾不同。
“你是如何判斷,紮木兒磨盤山碎屍案的嫌疑人,與去年松蘭6·13碎屍案的嫌疑人是同一個的?”不等鬱春明回答上一個問題,鬱鎮山的下一個問題緊跟著來了,他開始翻動自己面前的案卷資料,隨後精準找到了鬱春明可能提供的答案,“你是根據身高體型判斷的,還是根據嫌疑人居所記憶體儲的大量化學品判斷的?”
“兩者都有。”鬱春明回答。
“那你是在哪個階段,開始懷疑他們是同一個人的?”鬱鎮山注視著他。
鬱春明不說話了。
鬱鎮山漠然問道:“是在紮木兒這個地方發現碎屍塊後的第一時間嗎?”
“不是。”鬱春明當即否認。
“可之前我聽到的彙報不是這樣。”鬱鎮山無情地點破了鬱春明的謊話,“你就是在磨盤山發現碎屍塊後的第一時間産生的懷疑,也就是說,你之後的所有推論,都是基於這個毫無根據的懷疑,對嗎?”
“可事實證明,我的懷疑是正確的。”鬱春明忽然拔高了聲量,這讓在場眾人頓時相顧失色,而他,毫不在意,仍舊堅定地說道,“我有人證,現在火車上的監控也是物證,人證物證齊全……”
“你說的人證,是你違規審訊涉案人員得出的結論嗎?”鬱鎮山好似什麼都清楚,哪怕是那件根本沒有引起軒然大波的小事,也無法逃出他的眼睛,這讓關堯大吃一驚。
鬱春明卻一點也不驚訝,他抿了抿嘴,當著眾人的面承認了:“對,我違規審訊了涉案人員。”
“你違哪條規了?”鬱鎮山彷彿在審訊犯人。
鬱春明也彷彿是個犯人,他目光輕輕一閃,終是垂下了雙眼:“我違規辦理不屬於我職權範圍之內的刑事案件,違規記錄嫌疑人口供,我……”
“你還涉嫌偽造證據。”鬱鎮山不留情面地說。
關堯清晰地看到,鬱春明肩身一顫,眼中露出了一絲震驚。
“因為你,整個林場派出所都有可能要受到牽連。”鬱鎮山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坐在當場的王尊立刻變了臉色,而這還不算完,鬱鎮山繼續道,“還有今天下午的行動,車上人員密集,你實行抓捕前,是否有告知上級?”
“如果我告知了上級,人當場就會跑。”鬱春明停頓了片刻,再次說出了那句話,“因為嫌犯認識我,他知道我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