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助曾與伊黑小芭內發生過數次爭吵,最嚴重的一次,他被伊黑小芭內推倒在地。當然,鐵之助知道伊黑小芭內從來沒有想要傷害他的意思,盡管他依舊鐵了心地堅持自己的信條,但看著伊黑小芭內仇視的目光,他還是閉上了嘴。
那仇視的目光刺入惡鬼的身體,似乎曾幾何時也劍指伊黑小芭內自己。
石田大和最後一次來到刀匠村的時候說的話,鐵之助並不認同,只是其言語中的“求知”傾向讓鐵之助不自覺地記住了他的話。
對鐵之助來說,他所希求的是讓這個世界在他的腦海裡變得真實。畢竟,只有自己看過、聽過、想過的事情,才是“大概瞭解了”的不是嗎?
不破近日以來躁動不安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他鄭重地謝過鐵之助,並開始了新一輪的冥想。
空氣中有不知從多遠飄來的花香,微涼的風略過耳畔,不破彷彿回到了夢中的夏夜,透過蘆葦蕩瞥見了那不可一世的一刀。
——不帶半點殺意,卻殺機盡現的神技。
殺意是一種非常抽象的概念,尤其是對於能夠敏銳感知氣息的人來說,哪怕只有一點點殺意,也會像是低沉夜幕中唯一閃亮的星光那樣引人注目。不破從繼國緣一的身上感受不到哪怕半點殺意,然而他卻能夠肯定地說,那個“神”一樣的男人背負著常人難以想象的重擔。繼國緣一將所有的氣息內收於心,憎恨、自責、懷念、悲憫,他將一切複雜的情感“藏”了起來,專心致志地揮刀。
不被任何感情所影響的、宛如純白的初生之子般的劍技。
石田大和的視野被鋪天蓋地的影刃填滿,它曲起雙臂準備防禦,臂縫中露出的雙眼卻好似突然看見了什麼不能理解的事物似的猛然睜大。
它感覺不到那個人的氣息了!明明剛才那滿身的殺意就像個刺球一樣不斷地紮向它的面板,然而現在它的眼睛和大腦卻因此産生了分歧,來自直覺的警報也像突然斷電了一樣沒了聲音。
它選擇轉身逃跑。直覺告訴它,哪怕使用了血鬼術,它也會在將超出閾值的傷害“轉化”之前就被殺死。
不破感受到了身體從未有過的輕盈,連帶著手中全新的日輪刀彷彿也變輕了不少。不破立刻適應了這種重量的“變化”,眸光死死盯著下弦之鬼的背影。
放棄了反抗的下弦之鬼全力逃亡,雖然不及自己的“前輩”零餘子,但石田大和的速度也不慢,它直接四肢著地,全然不顧防禦,拼著受傷也要逃離身後的“惡魔”。
一時間,刀刃切割空氣的錚錚聲、影刃撞擊在巷道牆壁上的聲音,以及惡鬼被砍斷四肢時發出的悽厲慘叫不絕於耳,不死川實彌蹲坐在粂野匡近的身側捂著耳朵,瞪大眼睛迎著塵暴看向灰霧之中隱隱綽綽的人影。
石田大和再一次跌倒在地。它的眼前閃過不知道何時的記憶,好像什麼時候它也被人這樣踢倒在地,被瘋狂地毆打。它的腿很痛,有人在它耳邊說:【......你什麼都保護不了,也沒人需要你的保護!!】
光禿禿的頭顱從地上抬起,停在眼前的是反射著銀光的刀尖。
“......”
懸在面前的刀刃只輕晃了一瞬,又堅決地定在了原地。寒鐵的氣息侵入了惡鬼的鼻腔,刻印著數字的眼球映出了獵鬼人的身影。
不破開口問道:“陽和在哪裡?”
似乎這個名字成為了某個開關,原本停止掙紮的惡鬼突然暴起,弓著身子將自己從地上彈了起來,四肢的斷口處不斷蠕動,新生的肉芽已經冒出了頭。然而它那副被過度生長的脊骨撐起的軀幹實在無法支撐它的逃亡,石田大和只能利用不斷變長的斷肢拖著身體前進,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陽......哪......陽和?”
不破一腳踏上它的後背,起手架刀,刀尖瞄準了鬼的後頸,稍顯急切地吼道:“他在哪!?”
一旁的粂野匡近見事態似乎已經被控制了下來,看看時間,很快便會到日出的時候,外出傳信的鎹鴉們也都趕了回來,帶來了其他隊員和附近的隱。
“千裡,”他提醒道,“天就要亮了。”
哪怕不破偽裝得再好,粂野匡近似乎總有辦法能夠繞過他的偽裝,看見他的內心。不破異樣的態度、鬼身上殘破的隊服、名不副實的實力......眼前的這個惡鬼,恐怕就是墮落為鬼的前甲級獵鬼人石田大和。粂野匡近看著胡言亂語、近乎毫無理智的石田大和,猜測它應該是剛被轉化為鬼不久。
他的視線又隱晦地略過了身側白發的不死川實彌,粂野匡近冷酷地意識到,石田大和在擁有巨大吸引力的稀血擁有者面前表現出的僅僅是“沉醉”,而並非“饑餓”,恐怕在轉化完成後已經吃過人了吧?
鬼是一種可憎又可憐的生物。不用粂野匡近明說,不破自然能夠猜到,石田大和出現在這裡很可能意味著石田陽和已經死去,更可怕的是他極有可能......
不破抬腳將缺損了四肢的鬼踢向遠處,緩步走近,揮刀作勢欲砍,遠處的鳴女則屈指輕彈。
能不能救下來就看石田大和自己的造化了,究竟是它掉下去的速度快,還是那個獵鬼人的刀更快,鳴女也只是順手而為。雖然石田大和就此死去有些可惜,但太陽很快就會升起,鳴女也需要進入無限城躲避日光。
還有那個稀血,也一同帶進無限城......鳴女的身體忽然一頓,察覺到了一絲殺機。原本站在那個稀血旁邊的獵鬼人呢!?
“你在這裡啊!”粂野匡近不知何時已經繞到了鳴女的身後,迅捷的疾風在鳴女察覺到的一霎掀起青色的龍卷,瞬間扯碎了鳴女藏身的屋頂。
鳴女略微一驚,卻不像石田大和那般慌不擇路地逃跑。它迅速起身後撤,黑色的和服在蒼青色的風刃中翻飛,伴隨著琴絃的抖動,一扇門突然出現在了鳴女的身後。
“什麼!?”粂野匡近心下一驚,腳下連連點地,加速前沖。
紙做的拉門即將閉合,鳴女消失在了突然出現的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