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自從安史之亂追隨肅宗李亨當了謀士, 在制書文誥到朝臣升遷,無所不預, 本應拜為宰相,可他早早信了道,如今已少食煙火,堅決不肯入朝為官,李亨只得封了他個虛職光祿大夫, 時常召他進宮商議國事。
而他閑暇時候便會來壽王府中教導兩個小郡王, 李豫得知此事, 每個月都會派人將李適送來住上幾日,一來跟李懷和弟弟李偡一同玩耍,二來邀了李泌來為他們授業, 算是拜了師。
因忌憚張皇後, 怕請李泌去太子府難免找人猜忌。為此,玉茗單獨在府中僻出一個院落當做學堂, 供李泌授業用。
這一日,玉茗剛從府中學堂出來, 卻見李瑁領著一人來到後院。她見那人帶了一個鬥笠, 看不清容貌,只知道身量高大粗壯, 心中起疑, 按理說官品低於壽王皆應脫帽,為何這人神神秘秘的帶了鬥笠?
只見李瑁對她神秘一笑,指著身後那人問:“你看是誰來了?”
那人摘了鬥笠, 低聲說:“拜見王妃。”玉茗仔細一看,大吃一驚,禁不住脫口而出:“程光!?”
來人正是程光,此時距離他奉命去洛陽已經一年有餘,卻杳無音信。玉茗上次聽李豫說起未能帶珍珠離開,便擔心程光尋不到她,再加上前不久史思明叛軍又佔據洛陽,更跟那邊斷了音信。
她一直以為程光怕是出了什麼意外,時常想起這件事便擔心不已,沒想到如今他竟然回來了,簡直又驚又喜:“我還以為你……無論如何,回來就好。”
她沒有問珍珠的下落,這麼久了,想必程光也尋不到,她早已不抱希望,只祈禱珍珠能平安就好。
李瑁見她面露失落,站到她身側,握住她的手,在手心輕輕捏了兩下,轉身對程光說:“你把方才對我說的再跟王妃說一遍吧。”
程光應下,這才將這一年多的經歷慢慢道來。一年前他日夜兼程到了洛陽,那時唐軍雖逼近,卻還未圍城,所以他扮成平民混入城中,又用銀兩賄賂的安慶緒身邊的人帶進宮,終於尋到了被關在掖庭中的珍珠。
玉茗一聽他見到了珍珠,眼睛一亮,忙問道:“你見到她了,她……可還好?”她問完便知道這一句是白問,被叛軍所抓,又是太子侍妾,如何能被輕易放過?
果然,程光面色一黯,低了頭說:“沈夫人在掖庭受了不少苦,我見到她時,她奄奄一息,只剩半條命。可那時安慶緒守衛森嚴,她又有人看管,我不能久留,更無法帶她走,只得留了些銀兩賄賂那些看守,能讓她少受些罪。”
“後來唐軍圍城,叛軍亂成一團,我再次混入宮中,想要救她走,可她聽說領兵的是太子,便不肯離開。只說若是走了,便見不到他,更無法再見到兒子。”
玉茗聽了,眼中一酸,身為母親,她如何不懂?珍珠哪裡是在等,她是用自己的命在賭,賭能見到李豫,知道兒子的訊息。只怕她從未想過回到長安,之所以不肯離開,不過是用自己來換得李豫的愧疚,讓他將這愧疚化作對李適的關懷罷了。
那個女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兒子身上,哪怕自己一生也見不到他,哪怕自己從此再也無法享受榮華富貴,只求兒子能有一個好前途。
她喃喃說道:“如今洛陽又被叛軍所佔,這一次,恐怕真的再也尋不到珍珠了。”
程光見她如此,猶豫再三,突然跪了下來。玉茗和李瑁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忙問這是作何。
只聽程光說:“屬下當年乃是王妃幫忙提拔,這些年又得壽王殿下相助,本應侍奉左右報知遇之恩,可屬下有一請求,還請殿下及王妃成全。”
玉茗跟李瑁面面相覷,不知他這是怎麼了,忙讓他起來說話。程光卻不肯,只說請二人先聽他說完。兩人無奈,只好讓他就那般跪著稟告。
程光犯了錯一般低了頭,沉聲說:“其實,我知道沈夫人身在何處。”
“什麼?”玉茗大吃一驚,忙問:“那你方才為何不說?”
程光咬了咬牙,說道:“只因屬下犯了死罪,不敢跟殿下跟王妃說出實情。”
他越說玉茗越是一頭霧水,不知他到底隱瞞了什麼,忙催著他快說珍珠在哪裡。
程光低頭道:“沈夫人現住在城外村落中。”
玉茗剛想問為何他不將她一起帶了來,卻被李瑁輕輕捏了捏手,她回頭一看,見他輕輕搖搖頭,心中奇怪,只聽李瑁淡淡說:“你所說的死罪,是不是跟沈夫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