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炎和張嫋嫋一同站在後院藍母處。
藍母打著哈欠高坐主位,看著一臉不善的兒子,又看看垂頭委屈的嫋嫋,她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對嫋嫋說:“嫋嫋啊,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話要與梓炎單獨談談。”
張嫋嫋緊咬著下唇,微微頷首,準備轉身離去。然而,就在此時,梓炎卻冷冷地開口:“不用迴避,有話當面說。”
梓炎看著藍母,道:“母親,我不會納嫋嫋為妾,我只拿嫋嫋當做妹妹看待,別無他念,往後,也請母親不要再有此等心思。”
不待藍母說話,梓炎眼睛往嫋嫋那側看去,卻沒有轉頭,道:“嫋嫋,今日之事是母親處事不當,屬實委屈了你,我保證此事不會傳出府外。我是你表哥,以我的身份,以後你嫁人自不會低嫁了。”
此話,說得張嫋嫋震驚地抬起頭,那雙含淚的眼眸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她不信這種話會從梓炎的嘴裡說出,她愛慕梓炎,她想嫁給他,哪怕為妾。她掩飾自己的失落與不甘,強忍著淚水,眸中含情,對梓炎道:“表哥,嫋嫋不委屈,嫋嫋願意。”
梓炎沒有回頭,緊接著冷聲道:“我不願意。”
藍母的心也不禁為之一顫,她怎麼也沒有料到,自己的兒子會這般絕情。
張嫋嫋似是難以接受梓炎冷漠的話語,臉色瞬間蒼白如紙,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聲音哽咽道:“表哥,嫋嫋是真心待你,我一定回好好服侍你,不像那個姜婉妤——”
她的話尚未說完,梓炎已經眉頭緊鎖,厲聲打斷:“放肆,你不可直呼她的名諱,你應該尊稱她表嫂。”
嫋嫋被梓炎的厲聲訓斥驚得愣住,那雙原本滿含深情的眼眸此刻充滿了不可置信。她長這麼大,表哥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如今,卻為了一個外人對她如此疾言厲色。她的心彷彿被刀割一般,疼痛難當,淚水更是洶湧而出。
藍母見狀,心中不忍,叫丫鬟進來,吩咐道:“把嫋嫋帶去我屋子裡。”張嫋嫋被丫鬟攙扶著離開時,回頭望了梓炎一眼。那一眼,充滿了無盡的哀怨與不捨。
等張嫋嫋出去了,藍母轉向梓炎,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你對她吼什麼?今日之事,確實是我安排的,你清楚我早有此意。”
梓炎嘆了口氣,“母親,我早就與您說過,我不會接受嫋嫋。至於主院的事情,您以後還是不要插手了。”
藍母聞言,臉色驟變,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梓炎,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嫌我老婆子手伸得長了?但凡那個姜婉妤能好好過日子服侍你,早日為你誕下子嗣,我又何必如此費心給你納妾?我思前想後,覺得嫋嫋是最合適的人選。”
梓炎無奈道:“母親,子嗣一事需順應天意。至於納妾,別說嫋嫋,誰都不要。”
藍母聽罷,驚怒交加,她快步走到梓炎面前問:“那你想如何?你和姜婉妤成婚以來肚子一直沒動靜,反而你倆的吵架聲是一次比一次動靜大,既然她不合你心意那就換下一個,不能可一棵樹吊死吧?還是你已經有了合心意的。”
藍母眼中滿是憂慮地看著梓炎,聲音柔和了幾分:“梓炎,不是做母親的一直逼你,也不是我喪你,你和京中的權勢子弟不一樣,你常年在北地打打殺殺,音訊全無,我在家是提心吊膽,夜不能寐,就怕哪一天......”藍母說到這也是雙眼含淚,不禁用帕子擦拭眼眶。
梓炎心中一軟,也漸漸理解了母親的擔憂與苦心,他跪下,低頭叩首:“慈母倚門情,甘旨日以疏。母親,是兒不孝,讓您如此擔心。但請母親相信,我自有分寸。”
藍母見狀,心中五味雜陳,她淚水滑落,一隻手拍打著梓炎的肩膀,“你呀,這世上哪有不為兒女操心的母親?我知你心在疆場,不逼著你承歡膝下,可是你也要體諒我這個做母親的,我也要為你的以後想啊!”說完,坐到主位繼續啜泣,她繼續道,“我知道,你也是想為藍家爭口氣,藍家祖上有罪,幸而皇恩浩蕩沒有牽連無辜,但是藍家也一直為人詬病。你也是爭氣的,我為你驕傲,所以我不怪你,可......可是......唉,都怪我,要不是我逼著你娶姜家女,也就不會鬧成今天這樣了。”
“兒子未能深知母親的辛勞,實乃兒之過。然而,母親,兒還是那句話,兒不納妾,至於和姜家女的事,兒會妥善處理。”梓炎微微低頭,言辭懇切,但眼神卻堅定如鐵。
藍母聞言,心中雖仍有不甘,但看著梓炎那堅定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再勸也無濟於事。她輕嘆一聲,點了點頭,道:“你......罷了。”
梓炎蹙眉深思,語氣中帶著一絲決斷,“至於嫋嫋,她或許不適合再留在藍府了。”
藍母聞言,眉頭緊鎖,聲音中透露出一絲不悅:“她自小便跟在我身邊,你讓她去哪?”
“母親,她年紀不小了,是該為她找個好歸宿的時候了。”
她無奈地點了點頭,道:“罷了,此事我會看著辦的。”
梓炎和藍母談完後,天已漸深,他步履深沉地回到了主院,望著主屋已經熄了燈火,他站了片刻,最終轉身走向書房。
他感嘆:真是裡外不得閑,沒一處消停的。
藍母進了臥房,便看見張嫋嫋坐在凳子上垂淚低啜,她閉眼深深嘆口氣,似是自責,又似無奈。而後才緩緩走向張嫋嫋,坐在了她的身側。
張嫋嫋感受到藍母的靠近,慌忙站起,雙膝一曲,跪在藍母面前,聲音帶著哽咽:“姑母——”
藍母見她如此,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眼中滿是愧疚,“嫋嫋啊,這事是我做錯了,是我心急了,是我對不起你。”
張嫋嫋的手撫著藍母的雙膝,淚水再次滑落,“姑母,這怎能怪您呢?是嫋嫋,是嫋嫋一廂情願,心繫表哥,才......現今府內上下皆知我今日去了主院,我……我……”她說不下去了,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如今主院你是進不去了,姑母也不忍看你如此受委屈,若你願意,姑母可安排你暫且離開此地,待風波平息後再做打算。”
嫋嫋聽話後一臉震驚,緊緊拽住藍母的衣袖,淚眼朦朧地問:“姑母,您是要趕嫋嫋走嗎?姑母——”
藍母心中也是一陣酸楚,她撫著張嫋嫋的頭,安慰道:“傻孩子,這怎麼是趕你走呢?你自幼在我身邊長大,早就和我的女兒一樣了。梓炎是個沒福氣的,你這樣的好姑娘肯委身為妾,我本就於心不忍。嫋嫋啊,忘了他吧,京師這麼大,肯定會有和你心意相通的人,屆時姑母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
“姑母——”張嫋嫋抬起滿是淚珠的小臉看著藍母,這讓藍母更加心疼了,她撫著著張嫋嫋的頭發,“聽話,姑母定會為你找個頂好的男子來配你。”
張嫋嫋聽後,心中雖有不甘,但也知事已至此,再無他法。她抬起頭,淚眼之中透出一絲堅定,“姑母,嫋嫋不走,嫋嫋聽話,嫋嫋在嫁人之前,會一直陪在姑母身邊,盡我所能,以報您多年的養育之恩。”
“好,姑母答應你,姑母也少不了嫋嫋的陪伴。”藍母看到自己的侄女如此貼心,更是感到自己的兒子錯過了一個好女子。
備注:“慈母倚門情,甘旨日以疏。”原句是:“慈母倚門情,遊子行路苦。甘旨日以疏,音問日以阻。”是元代·王冕的《墨萱圖》。文中選取其中兩句,大概意思是:慈祥的母親倚著門口盼望著自己遠行的孩子。孩子對雙親的侍奉每天都在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