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魚羊湖畔綠柳亭。
此時正值春意盎然之際,湖堤邊柳樹剛剛抽出新枝,灰褐色的柳條上有節奏地點綴著些許嫩綠,偶爾藉著微風吹拂,撓起湖面層層碧波。
趙常雙臂抱胸立於亭中,懷抱一柄法劍,欣賞著眼前的寧靜湖景,他心中思緒卻是奔湧萬千。
他是崑崙山吞流洞天的首席弟子,八歲上山開始修術,短短五年便突破納氣境晉入沉丹境,而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十六歲結廬,二十歲便踏入通竅境,非但在師門內被譽為百年難得一遇的天縱之才,於北穹一境更受眾人追捧為年輕一代第一術者,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
只是多數人並不知道的是,自打他踏入通竅境之後,距今已過去八年之久,當初那個視破鏡如破竹的銳意天才,最後也還是敗在了通竅境後修為進境難如登天的殘酷現實之下。
八年苦修,他的修為只在前五年的時間裡提高了八重,而後三年,他硬是連第九重的門檻都沒能摸到。晉入通竅境,成為一名高階術士後,其後的修煉難度可見一斑。
而趙常此次奉執者令前來東島,臨行前,掌教師尊曾與他有過一番密談,強行指派給他一件特殊任務,並囑他一日完不成,一日便不可回山。
正是因為這件特殊的任務,令原本欣然下山的趙常,一路走來都是心事重重、鬱鬱寡歡。
掌教師尊命他,此次下山,無論他採取何種方法,都務必要丟掉第一術者的名頭。
北穹境年輕一輩第一術者,這個頭銜的分量可不輕,既代表了北穹術士前輩們對他趙常的認可,也承載了無數同輩術士們對他的青眼與忌妒,是他趙常憑藉著自己的天賦和實力,十幾年來苦心磨礪,擊敗了無數強勁對手後才終於證明的屬於自己的無上榮耀!
師門百年內弟子三萬人,論天資他趙常獨佔鰲頭,北穹同時代術者千千萬,論威望他趙常穩居第一。無論是前些年在中原聲名大躁的妙筆書生李丹青,抑或是兩年前風頭一時無兩的太微山韓英,又如何?不通通都是他趙常的手下敗將!
第一術者,捨我其誰?
可如今掌教師尊一句話,就要他捨棄這來之不易的榮耀,他如何能夠捨得?
只不過,師尊他老人家的用心良苦,他趙常卻又是再明白不過的。
距離第五十一屆五烈仙魔巡還有五年,按照慣例,兩年之後,便要開始在北穹全境範圍內徵選五訣者,若是按照現狀,這一屆的五訣術者是非他趙常莫屬的。雖說師門吞流洞天掌握著代替北穹城十八執者在一境之內挑選五訣術者的特殊權力,但最終人選卻還是需要上報十八執者,因此也就不得不顧忌江湖上的閒言碎語。
吞流洞天已經連續五屆未曾挑選自家弟子去赴那仙魔巡,對此,北穹其他門派勢力已早有微辭,只是仗著師門的強大底蘊,又有著挑選五訣術者這等生殺予奪的大權在握,少有門派勢力敢在明面上開罪師門,但能夠堵住悠悠眾口的最根本原因,還是因為吞流洞天這百年內確實沒有過於耀眼的天才人物現世。
可如今卻不同了,趙常年紀輕輕便已聲名在外,甚至被公開賦予了年輕一代第一術者的頭銜,他吞流洞天再想護短,就算十八執者能答應,這百年來飽受吞流洞天編排之苦的那些個術法名門怕是絕難再嚥下這口氣。而以師門如今的實力,還沒有強大到能夠完全無視這股怨氣的程度。
所以早在數年之前,趙常剛剛坐實第一術者之名時,吞流洞天便已計劃廣邀天下術者與趙常一戰,但求一敗。怪就怪趙常他自己太過爭強好勝,從不聽師門告誡,每戰必盡全力,是以身經百戰卻未逢一敗,第一術者這一頭銜的威望非但未損絲毫,反而如日中天。
如今,眼看五烈仙魔巡為期不遠,師尊終於給趙常下了死命令,一日不敗於其他術者之手,一日便不可回山,兩年內未能回山覆命,師門便也唯有忍痛採取那捨車保帥之舉。
師門是帥,他趙常,便是那隻車。
心高氣傲如趙常,事到如今也唯有服軟的份,畢竟一時的榮辱,終究不會比自身性命來得更重。然而試問當今北穹境年輕一輩,能夠有資格讓自己假裝敗於其手的,除了太微山韓英,還能有誰?那個自從敗給自己後就棄劍執筆、終日沉醉於溫柔鄉的風流書生李丹青嘛?呵呵,笑話!
所以,掌教師尊之意,分明是要命自己佯敗於太微山韓英之手。
以趙常的性子,本是絕不願受此屈辱的,但奈何師命難違,若不如此便要成為門派棄子,入選下一屆五訣術者在所難免,權衡之下,趙常已經決意要找機會當眾敗給韓英。
可是昨日在街上與韓英的一次偶遇,卻讓趙常腦中萌出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既然韓英也來了東島,而此地又遠離中原,極少有人能識得自己與韓英,那不妨私下裡先同韓英單獨約鬥上一場,併力挫於他,讓他認清楚自己的實力,待日後迴歸中原後,再找機會當眾佯敗其手。這樣雖然不能改變什麼,但至少能讓韓英心裡明白,究竟誰才是真正的第一術者,如此一來,他心裡多少要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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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趙師兄久候了。”
久違的故人聲音自身後傳來,打斷了趙常紛亂的思緒,他回首望去,來者正是韓英。
趙常轉身面向這名與自己齊名的七殺術者,眉目含笑,他大方道:“既然你喚我一聲師兄,我便是等上一晌又有何妨?”
韓英今日依舊是一襲藍衫,在湖光春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英姿颯爽,聞言立即不失禮數地客套道:“趙師兄本就長我幾歲,一身法術修為更是令韓英自愧不如,自當尊您為兄長。”
本就是皮笑肉不笑的第一術者轉眼間便收起笑意,板正起臉孔道:“虛長你幾歲倒是不假,可這法術修為若不在手底下見個高低,就不好說了。”
兩年前曾落為其手下敗將的韓英聞言連忙擺手,恭維道:“不敢不敢,趙師兄術法之高明,韓英兩年前便已領教過了,心悅誠服,甘拜下風。”
“韓師弟這般想法,可是世人卻未必如此。當年可是有傳言說我欺你年幼,說若再過個兩三年,我未必能是你的對手。”趙常頓了頓,扯了扯嘴角,他繼續道:“眼下正好有機會,我倒想試試這傳言是否屬實。”
說罷,不等韓英應戰,趙常一個翻身躍上綠柳亭頂,祭出抱在懷中的銀白色法劍,雙手立結吞天印,剎那間銀白色劍身光芒暴漲,無數凝如實質的銀芒齊射而出,鋪天蓋地般向著下方立於丈於外的韓英亂射而去。
韓英雖不曾料到他上來便動手,但反應卻是不慢,雙手翻飛,一連在頭頂撐開三道圓形的黑影屏障,為了隱匿身份而被他縮小後收入囊中的一柄墨色法劍也被他祭了出來。
數百銀芒激射在黑影屏障之上,頓時黑影四濺、銀芒崩散,場面甚是好看,可韓英卻沒心思欣賞這一幕,他暗暗感應著銀芒的力道,竟發覺足足有八十三尺之高,趙常方一出手便使出這等威力,看來他是想動真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