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床上躺著一人,從先前開始便不斷傳出的咳嗽之聲正是由此人發出。
“析欒,是你麼?”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床上那位努力著喘息了好一會後,方才說出一句話來。
析欒聞言神色大震,她彎腰放下手中抱著的棄兒,緩緩向散發著刺鼻惡臭的床榻靠近,藉著昏暗的光線,想要看清床上那人的模樣,但是那人鬚髮遮面,似乎很久未曾打理,她根本無從辨認。
見到析欒靠近,床上那人原本全身上下都瀰漫籠罩著一股死氣,但唯獨一雙眸子卻在此時突然綻放出異彩,咳嗽著斷斷續續地道:“你還是……咳咳……和以前一樣……咳咳……一樣漂亮……”
“你……是柳生大哥?”
析欒實在是難以置信,看著眼前這人躺在床上邋遢得如同野人的模樣,她怎麼也不敢將他和當年那位丰神俊朗、灼灼其華,號稱東島素面郎君的柳生正平聯絡在一起。
床上那人點了點頭,又引起一陣猛烈的咳嗽,似乎僅僅是點頭就已經用盡了他全身力氣。良久,只聽他緩緩吟道:“錦面狼,不自量,敢和戚英爭霸王;盜嫂平,無廉恥,妄同韓信較高低。”吟完這幾句,又是一連串猛烈的咳嗽。
析欒聽完這幾句沒由來的打油詩,眼中頓時流淚不止,確信床上之人是柳生正平無疑!因為這首打油詩,正是自己當年說給他的,除了他和韓英之外,這世間絕計不會再有第四人知曉。
“柳生大哥,真的是你,你怎會成了這幅模樣?”析欒掩面失聲,顧不得嗆人惡臭,扶著床沿垂淚而泣。
柳生正平似乎是笑了笑,只是鬚髮遮面看不真切,只聽他道:“當初你們離開東島後,又出了些事,咳咳,我落得個全身殘廢,你來了,連出門相迎都做不到,當真是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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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欒聞言霎時止住哭泣,驚訝地問道:“你已經這樣十多年了?”
“多少年我已經記不清了,反正日子一天一天過,我就一直躺在這裡,我相信,終有一天,你一定會再來見我一面。現在你來了,我當真是死而無憾了。”
或許真如他所說,正因為得償夙願,臥床十餘年的柳生正平整個人似乎瞬間精神了許多,說話時咳嗽也不再如原先那般頻繁。
“我不許你死!”
析欒忽然就有些生氣,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怨氣,她伸手撥開了柳生正平遮面的糟亂鬚髮,凝望著他那副與記憶中已經判若兩人的蒼白麵孔,強忍住心中疼惜,她冷聲質問道:“全身殘廢又如何?以柳生大哥你的能耐,想要重新站起來並非難事,可你為什麼要自暴自棄?”
柳生正平躲閃著目光,不敢直視女子滿含幽怨的雙眸,一轉眼,恰巧瞥見了杵在門口正目光灼灼盯著自己的小韓棄。
柳生正平與小韓棄對視了一陣,眼神中泛起一股難掩的豔羨之色,他順勢轉移話題道:“這是你和他的孩子?”
析欒點了點頭,起身將因避讓惡臭而遲遲沒有上前的棄兒牽到床前,衝他道:“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柳生伯伯,他和你父親是過命之交,和孃親也是極好的朋友,你在這和柳生伯伯說會話,孃親去打盆水來。”說完,便拿過水盆出了屋子。
“侄兒韓棄,拜見柳生伯伯。”
小韓棄呆立片刻後,乖巧地來到床邊,跪倒在床前納頭便拜,居然恭恭敬敬一連磕了三個響頭。
“快起來,快起來!”
柳生正平壓根沒想到他會行如此大禮,有心想要阻攔卻是無能為力,只得斜著眼睛乾著急道:“如今的我,不過一個枯睡等死的邋遢廢人,如何受得起你這跪拜叩首的大禮?”
“伯伯受得起。”小韓棄站起身來,迎著一股子惡臭又朝床榻靠近了兩步,朗聲道:“我父母識人無算,唯獨卻皆引柳生伯伯為知己,想必伯伯必有過人之處,那我韓棄自然也是敬佩伯伯的,因此給您磕一個頭。我父母久在中原,期間伯伯身受大難而不獲知,十餘年間非但未替伯伯雪恨,甚至未曾親臨探望,讓伯伯您飽受十餘載苦等煎熬,忝為伯伯知己。今日由我韓棄代父母向伯伯您賠罪,因此再磕兩個頭。伯伯受小侄跪拜三叩首之禮,當之無愧!”
聽完小韓棄這一番發自真心、毫無造作之嫌的言語,多年來一直不悲不喜、內心麻木的柳生正平當場感動得眼含熱淚。
整整十二年了!
當再見到十二年來令他每日裡都魂牽夢繞的析欒時,他尚能淡然處之,不曾落下一滴淚水,卻不成想會被這個孩子的一番話感動得熱淚盈眶。
直到析欒端著水盆推門進來,柳生正平才勉強收拾好情緒,沉聲道:“有關他的事情,我聽說了一些,卻不知你們此番赴東島,所為何事?”
“實不相瞞,韓英他一去多年,生死不知,我和棄兒雖已尋找多年,但一直不曾探得絲毫線索,只好一直這般浪跡天涯。”析欒一邊用浸過熱水的毛巾替他擦面,一邊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少些悲涼,道:“正好棄兒他想要學武術,我便想著帶他來東島,順便拜訪故人,只是沒想到……”
柳生正平打斷了析欒,望向小韓棄問道:“你叫韓棄是麼?”
“是的。”
“你為什麼要學習武術?”
“我要變強,變得比任何一個人都強,只有這樣我才能保護好孃親,才能早日尋回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