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毅洺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掀開被子走了下來:“打一桶涼水,換一套被褥。”
說完便向淨房走去。
下人大概也猜到了怎麼回事,低聲應諾,很快便打了一桶涼水來。
正月初十,公主府裡一片忙碌,卻並非是因為年節。
下人們將收拾好的行李搬到車上,又是準備長途跋涉的架勢。
長公主看著坐在自己對面悶頭吃飯的少年,嘆了口氣:“陛下又沒催你,為什麼走的這麼急?過了十五再走不好嗎?”
傅毅洺兩年前從慶隆皇帝那領了個差事,說是讓他去各地幫忙探訪民情。
但大家都知道,這其實就是把他打發出京城,讓他別在他眼皮子底下惹是生非,要惹事去外面惹去,天高皇帝遠他眼不見為淨。
傅毅洺喝了口湯,沉聲道:“聽說蜀中又鬧了天災,當地官員八百裡加急嗷嗷喊窮,一個勁管朝廷要銀子,摺子前兩天就送到陛下面前了,讓他連年都沒過好。”
“孫兒身為人臣,又是陛下的甥孫,雖然沒什麼建樹,但也得做出個為君分憂的樣子啊,免得將來他老人家看我不順眼,擼了我的爵位,讓我喝西北風去。”
長公主被他逗的笑出了聲,邊笑邊道:“胡說!陛下雖然經常叱罵你,但私底下向來是待你極好的,旁人不知道,難道祖母還不知道嗎?”
傅毅洺嘿嘿地笑:“那孫兒就更要為君分憂了啊,不然哪對得起陛下一片厚愛?”
長公主嗔了他一眼:“怎麼你都有的說!”
但到底是沒有阻攔他今日離京。
祖孫倆吃過早飯沒多久,馬車就已準備好,傅毅洺起身告辭,長公主眼中盡是不捨,拉著他道:“答應祖母,以後每年至少回來一次,陪祖母一起過個年好嗎?”
似乎是知道少年這一去怕是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經常回來了。
傅毅洺一怔,眼眶忽然有些發酸,嗯了一聲點點頭:“一定,沒準孫兒哪次回來就給您帶回個孫媳婦呢,到時候您就可以抱上曾孫了。”
長公主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並沒有接這句話,只是輕聲道:“去吧。”
傅毅洺給長公主磕了個頭行了個大禮,轉身逃也似的走了,身形狼狽,直至上車許久才緩過勁來。
唐芙的婚期是下月初十,他這次回來原想著要去參加她的婚禮的。
哪怕沒人請他,他也要厚著臉皮去討杯喜酒喝,反正大喜日子也沒誰會把他轟出來。
他可以看著她進門,看著她一身紅裝,嫁給那個與她指腹為婚,待她很好的人,然後一世無憂,子孫滿堂。
然後他就可以死心了,從此天高海闊,再也不必掛懷這段難以訴之於口的情愫。
他或許會喜歡上其他人,或許誰都看不上,但最終還是會娶一個合適的妻子,生幾個孩子,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
這種生活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可他無數次午夜夢回,發現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離她的婚期越近,他心裡關著的那頭野獸就越瘋狂。他想把她搶過來,想把她關在自己身邊,哪都不讓她去,絕不讓她和其他人在一起。
傅毅洺清醒地認識到,他如果親眼看到她嫁給別人,只怕不僅無法送上祝福,還會嫉妒的發瘋,甚至做出難以想象的事來。
所以他選擇離開。
他靠在馬車的椅背上,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細長的盒子,開啟看了一眼。
盒子裡是一個精緻的“千裡眼”,原打算送給唐芙做新婚禮物的。
他覺得她坐在樹上張望遠方的樣子似乎是在盼著什麼人回來,這個禮物她一定會喜歡的。
可是……
他苦笑一聲,將盒子重新蓋上:“我怕是……不能參加你的婚禮了。”
說完將盒子從視窗遞了出去:“等她成親,幫我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