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著,方道秉上前,一把推開管家,掀開門閂,虎虎生風的抱著那根棍子:“誰,誰要闖進我家裡來,我乃是當朝官員,天子腳下,難不成還這麼被人脅迫不成?!”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但方道秉的囂張只堪堪維持到看清門外站著的人的模樣為止:“瀏……瀏陽?”
他哆嗦著丟下了手裡的棍子——他當然知道瀏陽是這次叛軍的首領,被困在宮中的日子,他終日瑟瑟發抖,生怕陛下因著那點關聯遷怒於他,即便是同其他大臣坐在一處,他也要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將頭低的最低。
而今,而今……
這反賊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府門前,方道秉直愣愣地看向皇宮的方向,心中蒼茫一片,完了,榮適已經是昨日黃花了。
“方大人,我是來見貴府小姐的。”瀏陽沒有提起那些殺戮,態度彷彿還是他舊日裡幫景緻管著京城鋪子的模樣。
方道秉支支吾吾,半晌也沒能說出什麼話來。
瀏陽懶得再耽誤時間,轉向他身後的管家:“不知府上有沒有備著些除祟清潔的東西,請容我淨淨身上再進去。
管家看向自家老爺,方道秉眼睛一閉,卻是下了狠心:“從你高中那日,我方府便不欠你什麼,以後你榮華富貴也罷,都與我家門無關。”
他這逐客令下的明顯,瀏陽沒有機會開口說一句。
“我卻不知您方府的門楣如今如此金貴。”馬蹄噠噠,王憶之掀開車簾下車,身後的車夫端著一一大盆泡著井水的柚子葉步步緊跟。
“王憶之?”這突然出現的女孩遠在方道秉意料之外,但他立刻反應過來,“你父親是榮適的肱骨之臣,你如今同這個反賊混在一起,攪弄風雲,不怕侍郎在天之靈責罵你這逆子。”
“我父親為著榮適鞠躬盡瘁,他為他的朝代如此無可厚非,但我不是榮適臣子,不過是一介小女子,伯父說我攪弄風雲,是否將這帽子扣得太高了。”王憶之說話行事帶著大家規範,怎麼看都不是那等潑皮破落戶,反而讓方道秉無話可說。
“如今新帝在此,大家也該有些計較。”烏衣巷中派人在門邊扒門縫的不止方家,王憶之有意幫他瀏陽立威,朗聲道,“該行的禮,一樣都不能少。”
這兩個守門計程車兵眼力見十足,立馬單膝跪地,抱拳軍禮:“小人參見陛下!”
從方家門前開始,這烏衣巷家家戶戶門前的兵士都高聲呼道,聽的宅院外人熱血沸騰,宅院內人心忡忡。
“如今數九寒天,柚子葉不好尋,陛下將就些吧。”王憶之回身,示意車夫將盆子放在瀏陽腳邊。
瀏陽也不計較,卸了身上的一層軟甲,蹲下身撿起那一把葉子,摔打著自己的身體。
正是寒涼的時節,衣服被井水打濕,親密無間貼在身上,頭發上濺到的水滴很快就結成了冰,逆著光緊緊攥在發絲上。
安靜下來的烏衣巷中,拍打聲不斷回響,一下,又一下。
瀏陽手腳凍得有些麻痺,放下柚子葉後,腳下有些踉蹌,那兩兵士上前來扶:“主帥,天冷,小人給您尋件能避寒的衣服披著吧。”
“不必,”瀏陽輕輕推開扶著小臂的手,自己站穩,“稍晚些迎親的隊伍來時不要阻攔,讓他們直接進來。”
“是。”
瀏陽沒看方道秉的臉色,微微沖王憶之點頭:“你也盡快進來,方小姐應當也是想見你的。”
隨後,他便這麼一步一步走進方府——
方府的每一條路他都相當熟悉,比如天井這處,景賢曾在這裡替景緻傳過話,讓他去尋她,安排了他和王憶之的見面;
比如遊廊,下著雨的時節,他撐著景緻送出的傘站在這裡過;
再比如往花門走去的那一整條路,除了中秋那一晚護送著醉酒的景緻進門,無數次無數次,他或是抱著賬本,或是拿著新得的新奇玩意,都是走這條路往景緻的院子裡去……
直到站在那院子門口,瀏陽看著門邊掛著的燈籠,院子裡處處可見的紅綢,心中反倒頭一次生出了近鄉情怯的感覺。
他如今已經不是瀏陽了,如此這般,他還有踏進這扇院門的資格嗎?
屋子裡女子們的說笑聲一陣陣傳出來,紅姜端著託盤出來,率先看見站在門外的人,不等瀏陽開口,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樣,立馬回頭沖屋裡喊道:
“小姐!老夫人!表……表少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