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當心些,”紅姜提著燈籠替身後的方景緻照路,“我都查好了,這個時間後門看守總會趁著換班偷懶,您半個時辰內回來就絕對不會被發現。”
景緻已經換上了紅姜提前準備好的一身粗布衣,用的是最普通的柿色燃料,說是和夜色融為一體都不為過。
“紅姜,你記住,我回來之前一定要將憶之姐姐留在祖母那兒,”景緻拍了拍她的手,最後交代了一句,“我會盡快回來的。”
紅姜什麼都沒問,她望著自家小姐的臉,點了點頭。
方景緻出了門之後未作停留便往朱雀大街去——她早就遞了信請福多將杜彩鳳邀到萬福鋪見面。
她生怕被人發現,一路穿行的都是朱雀大街附近的小巷附路。
這是方景緻從未見過的模樣,她進入這個小說世界之後只想著推進劇情,生活在方家的高牆之內,從未見過這些低矮的房子,未曾見過家家戶戶門口擺著的一碗米飯,未曾見過交叉路口燒著紙錢哭嚎的老人婦孺。
這條路這麼短暫曲折,方景緻走到盡頭,再往前便是燭火通明的朱雀大街,她站住腳,回過頭,裙角被風掀起——春夜裡風已經帶著暖意,但掀起的煙灰、白幡在風中獵獵,像是仍舊在被冬風撼動。
原來不是未曾受過影響,而是受到影響的百姓自始至終都活在都城沒有燭火的地方。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梆子的吆喝傳來,景緻沒有時間再停留,她最後望了一眼那條巷子裡的人,竭盡全力將那些臉記下來,裙角上的灰便這麼隨著她一路奔走。
福多提著燈籠等在萬福鋪門口,隔了老遠見著景緻便立馬迎上來:“小姐,杜小姐已經在樓上等您了。”
“好。”景緻腳步飛快,推開萬福鋪的門——薛家兄妹、白寶、田三都站在大堂。
福多將門叩好,跟上來:“她們知道您要來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大家……”景緻聲音有些顫抖,但她迅速掐住自己的手腕,連著眼裡的淚一起憋了回去,“大家都沒事吧?沒人生病吧?”
“您遞信說有疫病,我們就立馬關了店,隔壁酒樓悄悄送走的病人已經有許多了,咱們鋪子裡還不曾有事。”說話的是白寶,她望著景緻,目光裡滿是關切,“東家您沒事吧?”
“我也不曾有事。”景緻留心到眼中含淚的薛仁燕,萬語千言便都彙聚在這一來一回之間。
“小姐,先上樓吧。”福多猜想景緻應當是偷偷溜出來的,上前提醒。
方景緻也不再耽誤時間,視線掃過每個人臉上,轉身上樓,分秒必爭的吩咐:“福多,這些日子減少和外人接觸。還有……去買些白酒來,隔上幾日便將鋪子裡擦洗一遍。出門時一定要帶上紗巾。在事情過去之前絕對不能開店。”
方景緻在房門停步,福多也跟著停下,等著她的下一個指令。
“我母親留下的鋪子,就交給你們了。”方景緻深深看他一眼,拉開門來,“杜小姐。”
杜彩鳳坐在椅子上,見景緻進來,也跟著起身:“方小姐,別來無恙。”
“我今日是偷溜出來的,時間緊迫,便長話短說了。”方景緻坐下,開門見山,“我打算在城中開一個病人署。”
杜彩鳳沒想到她這一趟邀約是為了這個,原本準備好的討價還價統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但你知道的,疫病不結束,我就不會讓我的人冒著風險開店,萬福鋪盈利不久,兩月三月我還能撐起來,但時間再長便不行了。”方景緻從袖子裡抽出自己陳列好的細則,“如今戰事不止,據我所知此次下派的官員也只是空有虛名,手中沒錢。”
“我想和他們合作,建起的病人署接收病人和醫者,直到研究出對症藥方之前,這家醫署絕對不會關門。”
“你真是……”杜彩鳳面上的表情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透的,既是為她的單純震驚,又是為這事情的膽大妄為不解,“你為何要這麼做?”
“這是一個世界。”方景緻目光沉沉的望著她。
和我的世界沒什麼不同——這是沒說完的後半句話。
如果是旁人定會覺得方景緻發了癔症,但杜彩鳳不同,她也是瘋子,是勢必要開創一個和她的母輩們截然不同道路的女人。
所以她望著方景緻,像當初望著瀏陽那樣點頭:“那我們便一道在這世界上名留青史吧,景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