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侍郎?”景緻一愣。
這王侍郎向來是清正立身,即便常在家中與各方文人往來,卻是鮮少結交官場好友,而今突然來了方府,甚至還將妻女留在這裡,必定是有什麼她們不知道的訊息。
“去老夫人院子裡,咱們得見見憶之姐姐。”方景緻大步向前,正午的陽光將她的影子困在腳下,跟著她疾步前進。
方老夫人的院子以黃媽媽為首的幾個老媽媽守著,一瞧見景緻,黃媽媽立馬迎了上來:“謝天謝地,小姐,您可回來了!老夫人方才還說再不回來要派人追出去尋您了。”
“怎麼了?”景緻由著黃媽媽檢查過一遍自己,又檢查了一遍身邊的紅姜,步子不停,“我聽人說,父親和王侍郎一道出去了,可是有什麼事情發生?”
“這事情可是大了,”黃媽媽跟著景緻,聲音壓得極低,“王侍郎今日來府中尋老爺,說是他的一個學生數日前染上了風寒,後來卻因這急病死了,沒想到不多日和他接觸過的學生也接連因著風寒死了。”
“人一多王侍郎便察覺出不對勁,命人去死的書生家裡都調查了一番,說是死之前都是上吐下瀉,渾身紅疹,高熱不退,這般纏綿五六日人便沒了。”
說話間,三人已經行至正屋門口,景緻已經隱隱聽見屋內的交談聲。
黃媽媽急忙下了結論:“侍郎和城中的大夫看過,說是……”
“……疫病。”簾子被掀開,屋裡坐在老夫人身邊的王夫人聲音傳出,“不曉得那學生究竟是在何處染上的病,但這可是要死人的啊。”
王夫人實在難過,全然沒有注意到門邊出現的人,淚水漣漣,單薄的身子像是秋風中瑟瑟飄落的葉片一般飄搖。
老夫人遞了帕子過去,王憶之站在自己母親身邊接過,低聲說著些什麼,眼睛裡卻也含著淚。
“祖母。”方景緻出聲,向眾人行了禮,“王夫人,頌松姐姐。”
“景緻?”老夫人聞聲看來,堪堪看清景緻,語調陡然拔高,“你頭上怎麼了?!傷著了?”
“路上不小心碰了一下,不妨事,”景緻走近了些讓老夫人能看清她的模樣,一雙眼睛卻是定定落在王夫人同王憶之身上,“夫人,我已經聽人說了,您休要擔心,王侍郎必定不會有事的。”
“景緻,你……”王夫人剛欲開口,淚卻又滾滾落下,“你不曉得你王伯伯,他,他是個不怕死的,從不曾想過我們母女沒了他要怎麼過活啊。”
王夫人這淚順著臉頰滑下,滴到王憶之手背,她像是被火星燙到的人,下意識一縮。
方景緻伸手握住她那隻手,輕輕抹去了那滴淚,輕聲寬慰道:“夫人,王伯伯吉人自有天相,您不必憂心。”
王夫人卻像是在陌生叢林迷了路的兔子,只是不斷地哭。
老夫人也被哭得頭痛,望了眼一邊沉默站著的王憶之,藉著示意上茶的動作碰了碰景緻。
祖孫倆對視,景緻心領神會,上前牽過王憶之的手:“憶之姐姐,你隨到我院子裡去坐坐吧,且讓祖母同夫人聊聊。”
王憶之低垂著眸子一言不發,放任景緻牽著她離開了主屋。
菡萏同紅姜站在門邊,大概也是被主家這一遭嚇了一跳,小聲的啜泣著。看著景緻和自家小姐出來立馬扯出帕子擦去了臉上的淚。
“紅姜,讓人去尋周禮,讓他盡快把景賢景文送回來。”景緻牽著王憶之走的飛快,脫離了廊簷走進太陽下,“告訴管家,從現在開始每個院子的人都只能呆在自己的院子裡,在府裡燒些艾草和醋,前門後門都封上,不許通行。”
紅姜領了命,安慰似的拍了拍菡萏的手,匆匆往前院去了。
景緻握著指尖冰涼的王憶之的手,這才回頭看她:“憶之姐姐,你別怕,疫病只要控制及時不會發展起來的。這幾日你呆在我院子裡,什麼都不用擔心。”
“成芳。”王憶之喚著她的小字,聲音發顫,看著隱隱熟悉的面龐,這時才像是得了依靠,低聲哭了起來,卻說不出一句話,只一聲聲喊著她,“成芳,成芳,成芳,成芳……”
方景緻極少面對這種情況,只能輕輕拍著她的胳膊肘權當安慰,眼看後面的菡萏也哭了起來,景緻又伸出另一隻手一視同仁的安撫著菡萏。
春日的陽光融融,曬著兩個姑娘飄搖的淚水和一個姑娘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