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發出感慨的還有遠在都城的方景緻。
她額頭上的傷並不嚴重,只是碰破了層皮而已,進到萬福鋪時那道細細的傷口都已經不再出血了。
“他都走了半月有餘,這鋪子卻還能井然有序的運轉,想來之前用了不少心。”方景緻看著店裡客來客往,雖然沒有說出名字,話裡的“他”指誰卻顯而易見。
紅姜看著小姐臉上的悵然,立馬接話:“表少爺如今是去做官,相必是比過去更輕松的。”
景緻卻沒有順著說下去,只淡淡一笑:“正好今日來了鋪子,我們順便見見瀏陽選的新掌櫃吧。”
福多帶著一行人上了二樓,先是推開了一間屋門,揮了揮迎面撲來的空氣,對著桌案後頭的人招呼:“白掌櫃,東家來了。”
“東家?!”那桌案後露出一張臉來,長著一張成年女人的模樣,卻是一副孩童身體——這便是白寶。
身邊的景賢嚇得撲到景緻腿邊,死死的將腦袋埋在她的衣裙裡。
方景緻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她來自真實世界,知道這不過是一種疾病罷了。
“我嚇到小小姐了?”
白寶急急忙忙從椅子上下來,卻不敢走近,左右看了一圈最後從桌案上撿起一張白紙和剪刀,她動作飛快,很快就展開一張小像——是方景賢的模樣。
景緻輕輕拍著景賢的胳膊安慰,看白寶手藝靈巧,展開那張小像便輕聲開口:“景賢別怕,你看白寶姐姐給你剪了一張小像呢。”
景賢終歸是小孩子,聽見景緻的話便怯生生探頭去看。
白寶笑著晃了晃手裡的小像:“小小姐您要嗎?”
景賢看看紅姜,又看看景緻,在兩人鼓勵的目光下緩緩走到白寶身邊接過那個小小的“自己”。
“這鋪子是早年間我母親的嫁妝,一直都是交給值得信任的人管著,瀏陽離開都城這事來得突然,之後我不曾來過鋪子,如今看來以後也能維系這個習慣了。”景緻笑著示意白寶重新落座。
“小姐休要這麼說,我得了小姐的恩情,至今才得以當面向小姐謝恩。”白寶行了個禮,被景緻扶起身才,眼中竟然含著淚花,“我自小便比旁人精算,只是因著我這身體,我父母便把我賣給了街頭雜耍的頭頭,若不是……若不是小姐善心,讓瀏陽掌櫃救了我,白寶哪裡還能有這般過活的機會啊。”
方景緻從白寶的話裡漸漸拼湊出事情的原委——不是她,不是她救了她,是遠在千裡之外的另一個人給了她這般過活的機會。
她正準備開口,門被叩響,這次進來的是薛家三兄妹。
“東家。”薛仁墨率先行禮,身後跟著的仁燕、仁智也跟著行了一禮,三人都還穿著圍裙,睫毛眉毛上粘著些粉塵,想必是剛從工坊中出來。
“三位是?”方景緻視線掠過三人相似的眉眼,隱約有了些猜測。
“小人同弟妹是‘珠寶薛’的傳人,”薛仁墨保持著一貫的沉穩,微微抬眼,“早就聽瀏陽掌櫃提起過您,今日聽說您來店裡,特來拜見。”
不多時福多和田三也進到這間小小的屋子裡,方景緻看著幾人,這才覺出她被困在方府那個小小的宅院之中時,瀏陽為她做了多少打算。
人類殷切的目光落到她臉上,像是折射陽光的鏡片微微發燙,景緻思量著,揣度著,緩緩開口:“從前這裡是瀏陽管著,如今他離都,我不敢隨便應承,但從今以後,只要這鋪子還有一日開著,我便為大家留著一個位置。”
眾人似也動容,紛紛行禮:“多謝東家。”
“……二樓客人禁入,您再這般我要叫人了……”門外傳來小廝的聲音,連著混亂的一陣腳步聲。
“誒喲公子,您慢著這些,老朽一把年紀,骨頭架子都快被您拉散了。”陌生老頭的聲音。
“這是救命的事情,耽誤不下。”周禮的聲音緊跟著傳來,漸行漸近。
方景緻起身穿過眾人,拉開門時猛然撞上梯子上拉拉扯扯的三人——周禮一馬當先拽著揹著藥箱的大夫,身旁還跟著盡職盡責阻止他前進的鋪子小廝。
“周大人?”
周禮聞聲看來,見是方景緻站在那兒這才松開大夫:“你……方小姐,您沒事吧?”
意識到他是在說自己額頭上的傷,方景緻下意識抹了摸,手上摸到已經結成血痂的傷口,沖他一笑:“您再晚點來,我這傷口大夫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