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那些年輕的高門貴女,大多都喜歡特別的東西,來彰顯自己的精緻和獨到。鄭雲淑見過很多,有時兩名關系還算好的姑娘穿了差不多樣式和秦色的衣裳,都會微妙地不快。
她看秦知宜做鞋從頭到尾都自己畫樣子,以為秦知宜是想在人群裡別出心裁,引人羨慕。可她又提出多做兩雙,給她和翁榮。
誰不喜歡精緻特別的東西呢,鄭雲淑也心動,但她怕秦知宜只是與她客氣一下,其實並不希望她答應。再者,秦知宜和翁榮是好友,她只不過是個捎帶的便宜親戚,秦知宜給翁榮送鞋是正常,送給她,圖什麼呢?
“怎麼傻愣著,你不想穿嗎?”秦知宜催問她,再看一眼鄭雲淑掩在裙面下露出的腳尖,更認定她穿著也好看。並且鄭雲淑身高比她低半個頭,穿上厚鞋底,高挑了,也顯清麗。
鄭雲淑糊塗了,她不知道該怎麼作答。慶朝開國已有五十三年,天下承平,民風開化。所以商市自由繁榮,民間享樂之風大盛,日常豐富。
馬車進入觀明門後,桑荷扶起車窗遮簾,一層檀色團花紋錦帷裳、一層薄薄竹笭,半掀半卷。秦知宜就藉著這一隅流動的景色,探望皇城內外的風光。
在謝府馬車領道之下,所行之路貫穿外城主道寶光大道、途經內城城南、城西。外城多為百姓起居地,路人熙攘、商鋪櫛比,民居集中、巷弄深深。
待進入廣德門,步入內城地界後,雜碎的攤販和集市逐漸少見。不僅道路變寬,屋宇樓閣都明顯拔高,茶坊、酒肆、公廨,林立齊整。經營綾羅綢緞、珠寶香料的商鋪門頭齊整,井然有序。
秦知宜一路看來,並無羨色。她望著車窗外,徐徐同母親議論道:“京城是寬闊森嚴一些,不過這坊市同我們仁定城主城裡區別倒不大,甚至還平淡些。”
“寒氣未盡,當心凍著。”謝氏命桑荷放下遮簾,牽過秦知宜已經凍涼了的手來暖著,“皇城內一應都有規矩定數,自然不像仁定城中那般寬松。”
秦家經營珠寶首飾的銀樓,豫州主城內就開了兩家。經過多年修葺擴建,總店佔了半條街,主樓高達四層。除了珠寶,另有綢緞、胭脂水粉的營生。背後更是有墾拓業做支柱,樹大根深。
秦知宜從小見的都是大世面,京中尋常的坊市自然無法引起她心中波瀾。不過,正如母親所說,京中一應有定數,她也是懂的。這些商鋪表面上看不夠氣派,實則不論是背景還是規格,都要比遠地來得高。
越往內城,尤其是城東,越是勳貴雲集。這些並不顯眼的商鋪,不定就是哪位高官或王侯府上的産業。因此不可小覷。
秦知宜倚在母親身邊,閉目聽馬車外不清晰的雜音,不知不覺迷濛淺眠。
“這孩子……”秦父搖搖頭,寵溺笑說,“真是心寬。”
內城要比外城更為遼闊,從城門處行至謝府門前,足用了兩刻鐘之久。
謝秉安雖年輕有為受重用,但論品級,不過是個正五品官員,在京中並不起眼。他的府邸落在城西,原先是個三進的宅院。兩年前調任回京後,皇帝為彰愛重,賜金賜銀,開恩允準擴建。謝秉安便將府邸西角,也就是挨著西角門處,霜花巷中,與謝府比鄰的一座小院落買下,囊了進來。
如今謝府佔地十幾畝,與四進的院子差不太多,先迎姐姐一家暫住,是足夠的。待秦劭買定秦家在京的家宅,修葺完畢,再搬挪出去。
馬車停下不動後,淺眠的秦知宜察覺到變化,自然蘇醒。
除了舅父舅母,謝府門口必有府中其他人並奴僕迎接,秦知宜坐正身子,從衣領逐步整理至袖口,由母親和桑荷替她理發正簪,再補些妝粉遮掩面光。
收拾妥當後,哪裡還看得出,這是一路舟車勞頓行了遠路的人?
秦知宜最後踩著腳踏落地站定時,等候迎客的謝府一眾人都有此恍惚。
秦家一家人都生得精緻,尋常的舉手投足都自成氣韻。
謝秉安不如姐姐謝容華美貌,但當年高中榜眼的英秀之姿不知打動多少名門貴女。如今的謝夫人鄭氏,也是託了其父對謝秉安有授業之恩的關系,近水樓臺才得償所願。
更不論兼具了父親與母親二人優越之處的秦知宜,她往那裡站定,哪怕不言不語,也並不低調。
鄭氏的庶妹鄭雲淑,今晨梳洗打扮時,還望著鏡中鳳眼瓊鼻的自己滿意自憐了一番。此時見到秦知宜,胸中一股氣洩了少許,腰不再挺直,肩也塌了下去。
她生得晚,年紀只比秦知宜大一歲,如今跟在鄭氏身邊,是一樣為了親事。
此前聽嫡姐與姐夫不止一次商議過夫家甥女的婚事。兩個適婚女孩在一處,有同樣的籌謀,難免生出比較的心思。很難井水不犯河水。
秦知宜也注意到了人群中有一位年齡相仿,妝扮不俗的年輕姑娘。不過此時秦知宜的注意力在面前的謝府門楣,並未對她好奇。
秦府門頭屋脊瓦獸,鬥拱以青碧繪飾,這是六品以上的官員府邸才可用的規格。如此氣派,是營生再大的商賈之家也無法享用的。秦知宜喜歡欣賞這樣細致又特別的精工巧作,正如同她繪制的那些首飾紋樣。
只不過,因為規格與等級森嚴,一些珍稀的寶石、有特別含義的圖形。即使她擁有這些寶石,能將這些圖案繪製得精妙絕倫,也無法完全地擁有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