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返回坐席時,謝老夫人已經坐得有些累了,先回了寧壽堂,留下其他幾位夫人看戲聊天。
吳夫人對著陳大夫人笑道:“你家大郎生得好,還勤學奮進,爭氣得緊,你又是這樣和善的婆婆,誰嫁過來都是天大的福氣。”
陳大夫人笑笑:“在徐州時候就總聽他們這麼說,沒想到這會兒來青州又是。我什麼也不求,不論是什麼人家,模樣性情如何,只要能晏晏穩穩在家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對琿兒好就是了。”
知宜聽著陳大夫人這話覺得很不對勁。
如果是平常聽著有人想要這樣的兒媳,知宜只會覺得,這人不謙虛,好顯擺,優越感滿滿,但到底大環境如此,也說不得什麼。
但如今知道跟陳琿談親事的人是謝琳琅,且兩家基本都已經過了明路,就差定親過禮了,這話根本不是在討論如今看不見摸不著的未來媳婦,而是明明白白的在點謝琳琅。
作為一個做好了心理準備要離開謝家的人,知宜大大方方地為謝琳琅鳴不平道:“陳夫人說得是,有家世的女孩兒難免心氣兒高,不能晏穩在家相夫教子,做婆婆的不好駕馭,想找個家世平平的也無妨。這年頭能及得上我們二妹這般有家世,有模樣又有性情的當真不多見,想來定能找個極好的人家。”
王姒的心狂跳不止。
她再沒想到,秦知宜竟然敢公然嗆聲陳大夫人。
王姒從進門前就知道自己家世不算顯赫,孃家那邊還有好些事有求於謝家,雖然她表面上看著風風火火,實則最是守規矩,是那種講孝道尊卑刻進骨子裡的人。
即便心中對老夫人和陳大夫人有所不滿,也只敢背後嘀咕,長輩面前還是一樣的恭敬。
她倒是沒覺得陳夫人說的話有什麼不妥,她自己是有兒子的,也經常會帶入這種心態。
陳夫人只是說了這樣幾句話,秦知宜就這般的嘴上不饒人,該不會是在為自己鳴不平吧?
想到這裡,王姒忍不住多看了知宜一眼。
這個弟妹她一開始並不喜歡,如今卻看著越來越順眼了。
陳大夫人被小輩駁了面子,在眾人面前難免有些臉上過不去,卻又怕多說幾句再招來知宜更加不留情面的攻擊,也就暫時按下性子,轉頭看戲。
陳大夫人這些年來謝家從未吃過這種虧,到了第二日過來寧壽堂請晏時,便添油加醋的告了知宜一狀。
昨日席上發生的事,早有嘴快的人告知了謝老夫人,她聽了侄媳這話只是淡然一笑:“你不也說她小門小戶出身嗎?生母早逝,父親在家顧不上,大概從小就這樣慣了,隨她去吧。”
對於秦知宜嗆聲陳大夫人的事,謝老夫人倒是沒想著怎麼計較。
雖然她親近孃家人,也看重這個侄媳婦,但侄媳在謝家下謝家姑娘的面子的確不妥,該敲打還是要敲打的,否則以後得寸進尺,落到了謝晏的眼裡,吃虧的還是陳家人。
只是沒想到出來“仗義執言”的不是大郎家媳婦,而是平時不言不語的秦知宜。
本就是秦氏不敬長輩,老夫人這次竟然會向著這樣的一個新婚媳婦,實在陳大夫人沒想到的。
她也知道,老夫人一直對孃家人極好,丈夫能走到今天徐州知府的位置,也是謝家父子一路提攜起來的,而自己又是她最看好的侄媳婦,老夫人以前從沒下過她的面子。
陳大夫人自認對老夫人十分了解,聽說她對待秦氏格外優容,但不給管家的全力,就以為她所做都是為了自己的名聲……現在看來也許不是,老夫人是真的心疼秦氏才會如此。
知宜倒是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舉動,讓王姒和陳大夫人腦補出了好些心理活動。
聽說陳大夫人馬上就要離開,謝琳琅也要隨行,她心裡有些放心不下,又去囑咐了謝二姑娘幾句。
知宜離開後,常姨娘走了進來,對著謝琳琅奇道:“看到二夫人方才剛剛離開,可有跟你說些什麼?”
謝琳琅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換了個話題:“姨娘有沒有發現,自從陳大人升了四品後,陳大夫人也越來越不好說話了。”
“她就是來找你說這個的?”常姨娘眉毛一吊,“我還當她是個好的,讓你跟她來往,她就教你這些?”
“你父親已經沒了,你和你二哥又素來不親,從小說不上幾句話,能依仗的只有你的祖母。陳琿是陳大夫人唯一的兒子,日後陳大老爺的家業都是他的,要不是陳家顧及著和謝家的情分,大可以找個家世相當的嫡女。”
“她自己都不得丈夫歡心,哪來的心思勸你?你也該清醒些,放機靈點兒才是。”
這些話都是從前常姨娘說慣了的,什麼陳琿是從夫人所出,身份高貴,她是姨娘生養的,根兒上就比人低了一重……這幾年來來回回的聽,謝琳琅幾乎都能倒背如流。
她心中突然湧起一種強烈的反感。
謝家是大戶人家,做不出苛待女兒的行徑,老夫人從未因為她是庶出薄待過她,外面的夫人小姐們也從沒人把她庶出的事掛在嘴邊,甚至會因為她在場,討論這些時刻意避開話題。
怎麼反而是自己的生母最是注重這些,總強調這些事情,不是自輕自賤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