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野無奈道:“在五通慘案發生後,這尊佛像就下落不明瞭,不過想必,下一個拿到它的人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聶大人,你應當很清楚,神火將軍是皇上賜給雲夷的封號,而雲夷正是剿滅了天羅之人,此物既是出自天羅,你真的覺得,它會是神火將軍的仙蛻嗎?”
從頭至尾,曹野並未提及半句天羅餘孽,只因他很清楚,此事尚無實證,若是讓皇上知道,當年平亂並未斬草除根,只怕會節外生枝。
而聶言沉默半晌,卻是忽然笑了:“是啊,如此邪祟,定然不會是神火將軍仙蛻,不過,既然是天羅的邪物,流入民間總歸是個隱患,朝廷想將它找回,應當也並無問題吧?”
“聶大人所言極是。”
曹野一聽就知,詭詐如聶言,這便已經給自己想好了退路,非但如此,經他這麼一說,這般邪物流入民間,彷彿也成了曹野過錯。
畢竟,皇帝命他清查民間左道妖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天羅餘孽,而尋回這尊害了二十條性命的天羅聖像,似乎本來就是曹野分內之事。
真不愧是聶言。
曹野心中暗嘆聶言果真是他爹教出的門生,顛倒黑白幾乎是手到擒來,也不難想象,如此行事作風放在朝中,那些朝臣為了保命,自是隻能對聶言馬首是瞻。
如今,曹野不過是七品小官,當面道:“此物已然下落不明十年,聶大人,皇上此番派我清查邪教並未設立時限,相信皇上應當很清楚,此事任重而道遠……”
他看著聶言,雖然此人臉上帶著笑,但曹野很清楚,聶言此時的心情恐怕稱不上好,甚至還在想該怎麼弄死自己。
本想要借他之手弄來仙蛻,結果非但尋找的是件天羅教外流的邪物,還平白落了個把柄在曹野手中。
而果不其然,聶言的聲音頃刻間便冷了下來:“是啊,賢弟此行艱險,就更要摒除雜念,至少,不能讓江湖上的邪門歪道迷了雙目。”
不好。
曹野心下一涼,果真,聶言一抬手,走廊上便已傳來數道腳步,似都是聶言所帶暗衛,而曹野餘光裡,勾孃的手也已經按在了棒槌木柄上。
聶言笑道:“賢弟,為兄也是為你好,畢竟,若是你身邊真有烏梁的探子,那一旦你被此事連累,只怕連裴大人都要難做。”
“那聶大人怎就如此確定,我身邊的就是烏梁探子?”
事已至此,既然聶言要撕破臉,曹野也不再藏著掖著,叫了一聲孔雀,只聽一陣窸窣動靜,南天燭和孔雀竟是雙雙從房內屏風後走了出來。
曹野很清楚,現在孔雀跟在他身邊便是最安全的,聶言是首輔,手下暗衛無數,孔雀不識武藝,長得又如此顯眼,若是出逃,一旦再度落到聶言手裡,只怕上來就要脫一層皮。
曹野笑道:“我的大夫是不是烏梁探子,我比聶大人你更清楚,子虛烏有之事,我又為何要做賊心虛將他藏起來?來,孔雀,給聶大人看看你那張皮。”
孔雀鼻子裡哼了一聲,當即惡狠狠從肩胛骨後撕下一張假皮丟在桌上,冷冷道:“這是我為行走江湖所戴的假皮……他們都說,身上只要有疤旁人便不敢招惹,我實在怕疼,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傷疤怕惹人懷疑,於是,就只能隨便用這箭烙的疤痕糊弄,我也沒去過烏梁,誰知道他們烏梁人也有這個習俗啊?”
孔雀這張皮本就是刀女當年為了安撫他所做,因擔心烏梁王怪罪,箭烙得也不甚工整,到頭來卻反倒歪打正著,救了孔雀一命。
眼看聶言變了臉色,曹野淡淡道:“聶大人,我知你心繫社稷,想要回收當年天羅流落在外的妖物,但是否也太心急了些?天羅已經銷聲匿跡了十載,但如今這神火廟卻是遍地開花,我便是要查也得有個輕重緩急,要知,皇上還在等著我查完下一件仙蛻回報呢?”
話說到如此地步,聶言終是笑不出來了,盯著他看了半晌才道:“賢弟,我以前可不知道你是如此牙尖嘴利之人。”
“聶大人謬贊了,我這也是一時情急才口不擇言,畢竟,聶大人應該也知道,我這身子不成是烏梁探子,此事我自是不能不管。”
說話時,曹野直直看著聶言,雖仍是難掩病容,但眼神十分銳利,與他過去在朝野之上巧言令色,藏巧於拙的模樣大相徑庭。
這或許……才是曹嵩的兒子該有的樣子。
聶言一時恍惚,結果就在這時,客棧下忽又傳來一陣喧鬧,似是有馬車急急剎下,而後,一道匆忙腳步穿過站滿暗衛的迴廊,可以說單聽聲音,曹野便知來人是誰。
看來還真是半途得了信就馬不停蹄趕了回來……
他心中嘆氣,就聽門外聶言暗衛道:“是工部裴大人,讓他進來。”
話音剛落,門卻已經被人推開了,滿面焦色的裴深風塵僕僕出現在門口,而在看到聶言的一瞬,他到了嘴邊的“兄長”嚥了下去,反倒是恭恭敬敬地抬手行了一禮:“聶大人……許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