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野上下打量,發現孔雀身上除了一些青紫笞痕外,並沒有其他外傷,方才鬆了口氣,苦笑道:“還好你沒出什麼事,小蠟燭在外頭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生怕那日丟下你跑了,最後讓你在牢裡吃盡苦頭。”
“什麼叫做她丟下我跑了?”
孔雀一聽他這麼說滿臉不樂意:“是我故意留下讓她跑得好不好?我又不會輕功,她非帶著我跑也只會拖累她,再說了,她是個姑娘家,個頭又那麼瘦小,真要給抓到這種地方來,只會比我更慘。”
說完,他又像是想起什麼:“說來你有讓勾娘保護她吧?可別你一進來,那什麼聶大人又去抓她。”
“那是自然……孔雀少俠,你都落到這般田地還惦記著小蠟燭,還算有幾分擔當。”
曹野心想,正所謂患難見真章,孔雀和南天燭這二人小孩脾氣,一路上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互相看不順眼,結果真遇上事了,倒是誰也沒丟下誰。
牢裡太冷,曹野端起手來,找了茅草堆坐下,無奈道:“有勾娘護著你就放心吧,今日算一日,明日算一日,待到明天太陽落山,你出去了,就能見到她了。”
說罷,曹野閉目養起神來,而孔雀見他神色疲憊,也知他那身子經不起折騰,無奈之下也只得躺回了茅草堆上,很快又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孔雀再此醒來,是被重物壓醒的。
他在夢中只覺得一座火爐從天而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拼命睜開眼才發現壓在他肩上的並非是什麼火爐,而是曹野。
“不是……你拿我當枕頭啊?”
孔雀睡得迷迷糊糊,想將曹野腦袋推開,誰料觸手卻是一片滾燙,他給嚇得立刻清醒過來,掰起曹野的臉,才發覺他竟不知何時燒得昏死過去。
“姓曹的……曹野!”
孔雀將人在稻草上放平,再一把脈,果真,亂得堪比先前在中州淋了兩盆涼水,想來多半是因為連日奔波,又在這獄裡受了風,這才立刻發起了高熱。
“你這副身子非要進來陪我做甚!”
孔雀銀針都不在身上,如今兩手空空,再一摸曹野身上也沒有藥,不由急得團團轉,沖到木柵邊大喊:“有沒有人啊!你們曹大人病得快死了!有沒有人管管!”
已是夜深,聶宅地牢裡不見半個人影,似是連守衛都睡了,孔雀不死心,又接連喊了數聲,最後,竟是將燒得迷迷糊糊的曹野喊醒了過來。
“孔雀……別喊了。”
曹野已不是頭一回燒成這樣,渾身發冷,一開口都直打寒顫,艱難道:“聶言……是故意的,除非我真快死了,否則他不會輕易讓我們走,別白費力氣,吵得頭疼。”
“但你現在就快死了!”
孔雀身為大夫,最恨他人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伸手再探曹野額頭,燙得幾乎燒手,他咬牙道:“你這肺疾最需靜養,每回燒起來都是在折損你自己的元氣,吃藥治標不治本,之後只會越來越頻繁,說不好哪一次你就燒死了!”
“哪兒這麼嚴重,死不了……”
曹野呼吸急促,縮成一團,孔雀見狀二話不說,將自己外披脫了裹在他身上,沒好氣道:“我可不管,你萬一死了勾娘絕不會放過我,嫌吵你就自己堵耳朵……我還就不信了,那個姓聶的真能讓你病死在這兒!”
說罷,他起身繼續嚷嚷。
事到如今,平時孔雀與南天燭吵架的好處倒是顯出幾分,至少,他中氣足,嗓門大,就這樣喊了足有一兩個時辰,外頭的天都亮了,忍無可忍的聶家家丁終是將他家老爺請來了地牢。
“賢弟,你這是怎麼了?”
聶言明知故問,雖然早知曹野身子不行了,但他也沒想到,曹野竟已到了這般境地,才在這牢中熬了一夜便已燒得氣若遊絲。
孔雀喊了一夜,嗓子早已喊啞,見狀也不管來人是什麼當朝首輔,氣急敗壞道:“他快死了你看不出來?再這麼燒個一時半刻,他或許就沒命出去了!”
“放肆!你可知你在和誰說話!”
孔雀如此頂撞,一旁侍衛正欲拔刀,聶言卻搖搖頭:“開門放人,賢弟都這樣了,為兄還能苛責什麼?”
過去,聶言雖不常與曹野打交道,但畢竟從小相識,深知這孩子雖沒有曹嵩行事那般狠辣,但性子卻也十分狡黠,常能在他意想不到時行出一步險棋。
一如當年天火,他本想趁曹嵩一命嗚呼直接扳倒曹家,誰想曹野卻拖著病骨冒死救下了皇帝,從此即便不爭不搶,神啟帝也永遠會對他另眼相待,甚至,在曹野辭官後,還讓裴深繼續做工部侍郎,算是補償他們曹家。
如今,便是曹野已淪落至此,他也依舊敢以身入局。
現在想來,或許故意當著他面砸了五通觀才是這盤棋裡的第一步,本來,聶言想好要以這小賊性命相脅,讓曹野替他做些事情,誰料因五通觀那一出,曹野故意激他,他一時竟也失了分寸,一心想讓曹野吃些苦頭,反倒落入了圈套。
聶言心知肚明,此時若真是將曹野弄出個三長兩短,只怕自己也無法和宮裡交代,而這下,他是不想放人也得放了。
眼睜睜看著孔雀將曹野從牢裡背了出來,聶言臉上笑容漸冷。
賢弟啊,你可真是比我想的還要聰明。
他正暗自琢磨,接下來該如何給曹野找些麻煩,這時,伴隨一陣藥香,孔雀經過他身旁,而聶言抬頭隨便一瞥,卻意外發現只著裡衣的孔雀背後,似有一塊狀似箭頭的淡紅色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