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燭眼睛都瞪圓了:“也就是說,雖然傳言麒麟骨在越州城中,但她其實早已下落不明瞭?”
“但如果李猊是麒麟骨,我們又如何才能讓百姓不信她呢?”
曹野此時思考的卻是另一件麻煩事。
他心知肚明,皇帝讓他來查神火將軍,無非就是要他戳破仙蛻是子虛烏有,好讓百姓不要盲從。
雖說先前南天燭已經提醒了曹野,便是仙蛻並不存在,百姓也會繼續相信神火將軍,但無論如何,要想將宮裡對付過去,八樣仙蛻,曹野必是要個個擊破,皇帝才能覺得他是在做實事。
先前的無根肉還有天王膽都還好說,有人藉著神火將軍的名頭招搖撞騙,只要他們拆穿了騙局,百姓們自會知道其中真假是非。
但如今,李猊已經下落不明將近七載,又從未做過什麼惡事,曹野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沒法鑽進越州百姓的腦袋,告訴他們麒麟骨不過是一場虛妄。
他頭疼道:“當年之事,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那道士誆騙在先,李猊為爹孃報仇雪恨,從未作惡,百姓信李猊不就如同信關羽包公,信一信又沒什麼壞處……”
“並非沒有壞處。”
對此,裴深卻不甚同意:“兄長有所不知,越州百姓在信麒麟骨的同時,五通訊仰也並未消失,又或者說,愈演愈烈了。”
他又拿出兩份案卷,其中所書,正是近兩年越州城中發生的一樁怪事。
就在城中神火廟建起後不久,民間傳言李猊是麒麟骨的同時,還有另一個傳聞在民間流傳,那就是十年前慘死在道觀裡的那五名道人現如今已經成了新的五通。
都道五通鬼本就並非正神,註定無法行正道得道成仙,故而當年這五人在修煉臨門一腳之時卻慘死在李猊劍下,這便是天意。
可想而知,十年前,這五人死相悽慘,怨氣極重,便是成了五通也是邪祟,於是從幾年前開始,越州城中便偶爾會出現十條手臂的巨大怪物,據說,便是這五個道人所化的新五通,遇之不拜必有大災,甚至還有人被活活嚇死,惶恐之餘,城外的老五通觀旁便又修起了新觀,近兩年,隨著那怪物出現得愈發頻繁,新五通觀的香火也愈發旺盛了。
“等等等等……”
聽到一半,孔雀只覺此事一團亂麻:“怎麼又拜神火又拜五通的,越州百姓的耳朵根子也太軟了吧……”
“並非是他們耳朵根子軟,這兩者本就是相輔相成。”
裴深一板一眼地糾正他:“一如那些話本子,仙人若有神通便要降魔捉妖,而李猊若是仙蛻麒麟骨,當日死在她劍下的五人也必是妖孽,百姓既信前者,便必然會信後者。”
“我就說不會有這麼容易……”
曹野一看這架勢便知來活兒了,就如無憂真人靠著殺仙鬼塑金身一樣,有了邪祟便會有仙人,同樣,有了仙人也必然會有邪祟,而這下可好,他們想讓百姓不信麒麟骨,還得先將在城中作祟的五通鬼給揪出來。
只是,這十臂鬼又是因何而來呢?
他越想越覺得頭大如鬥,無奈道:“這都什麼事兒……阿深,也多虧了有你提前來查這些,否則我估摸還得在越州州署耗一天。”
“要是能為兄長解憂那便再好不過了……只是,我明日便要啟程回京了,之後的事……”
裴深說著,眉頭又擰了起來。
從小到大,他只要一露出這副表情,曹野便知他夜裡要睡不好,趕緊給裴深的酒盞裡滿上了酒,笑道:“接下來就是為兄的活兒了……看你頭發又白了不少,可千萬別再熬夜,年紀輕輕比我還顯老,到時萬一京城沒一家姑娘看得上你就糟了。”
“說的像是他這個病秧子有人看得上一樣。”
這時,一旁的孔雀倒是全然沒把自己當外人,冷哼一聲,終是把不茍言笑的裴深也逗笑了。
之後,幾人又說笑了一會兒,曹野餘光瞥見勾娘滿臉倦容,一頓飯吃下來不但沒動筷子,也幾乎沒有說話,便打算早些讓人回去歇息,結果,他和裴深這才剛走出雅間,隔壁房中竟也走出一人,滿身酒氣,衣著不凡。
“這不是裴大人嗎?”
那人一開口曹野便覺不妙,只因此人他也認得,原是京中戶部主事,後因和曹嵩不和被貶地方,最後竟在越州下屬縣裡做了知縣。
身為曹嵩義子,裴深便是連世家子弟的身份都是撿來的,過去便沒少受人齪語,如今來人喝得酩酊大醉,自是更加口無遮攔,上來便道:“什麼風把曹嵩大人的幹兒子吹來了越州?”
裴深眉頭緊皺,不露聲色地倒退一步,想要擋住身後的曹野,然而,走道實在太窄,不等曹野退回屋裡,那人的目光便已經轉了過來,很快就落在了曹野的臉上。
按理說,曹野辭官七年,又因為生病清減許多,便是過去見過他的也未必能一眼就認出來。
但偏偏,如今裴深也在這裡,想想也知道,曹嵩義子身旁站著一個瘦弱卻又不失貴氣的公子,此人又還能是誰?
只見來人眼睛瞬間便睜大了,他定定看著曹野,最後,臉上竟是露出冷笑來。
“真是沒想到,曹家的長公子也在這裡。”
此時孔雀和南天燭正好從包房裡出來,正走到曹野身後,便趕上了那人的下一句。
“曹大人,我聽聞你因為阮將軍之故辭官了,今日賞臉來了越州,怎麼也不通知一聲下官,有失遠迎,實在是失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