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野說完,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陣,最後勾娘卻是給逗笑了:“我穿兩件外衫,是因為不論洗衣還是走鏢都容易弄髒外衫,至於我那棒槌是用來做什麼的,你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
“這麼說……你沒有潔癖?”
曹野方才反應過來,一直以來他似乎是會錯了意,不禁好笑:“你洗衣那麼用力,都把衣服洗白了,我上回看見你在溪邊拿著棒槌猛錘,還以為你和那些衣裳有仇呢?”
他說完,燒得正旺的火堆忽發出噼啪一聲脆響,而勾娘安靜地望著火苗搖曳了片刻,終是說道:“我所練功法需要清心靜氣,若是心煩意亂,便容易走火入魔……我家中祖輩有許多都發瘋而死,也因此我洗衣用力只是為了排解心中煩悶罷了。”
“煩悶?”
曹野看著勾娘平靜側臉,很難想象她也會有煩悶的時候,打趣道:“不會是嫌棄我這東家錢少事多,邊洗衣邊罵我吧?”
他本是隨口開了個玩笑,結果勾娘竟是當真似笑非笑地看回來:“你也知你這活是錢少事多?”
“我……”
曹野一時語塞,心想這可真是挖坑給自己跳,無奈道:“芝麻官之所以叫父母官,管的可不就是這些零零碎碎雞毛蒜皮的小事?加上我又為官清廉,兩袖清風,這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也是沒辦法呀……”
他說著竟還裝可憐地咳了兩聲,好在,勾娘也不是真的要同他計較,只是扭過頭去接著看向篝火,兩人之間再度安靜了下來,就在曹野開始感覺昏昏欲睡之際,他卻聽見勾娘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我倒希望你能拿出點貪官的樣子……”
這話一出,曹野只覺得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頃刻間便醒了。
他無言地望向勾娘,又聽勾娘這時語氣淡淡地補上了後半句:“你的身體經不起這麼拼命,要是你死了,我就拿不到工錢,所以我希望你貪一點,每到一處就多和官府走動,吃好睡好,不要想著三天查完一個案子,然後,也再也不要雷雨天半夜挖墳了。”
“……”
一時間,曹野也不知該說什麼。
他心中又何嘗不明白,碰上這些關乎神火將軍的案子,即便朝廷不摧,他也不願意久拖,只因他在離開永州前和阮雲夷說了,他會管這件事。
不論神火廟裡的神火將軍是不是阮雲夷,曹野都要管這件事,因為對他來說,沒有人可以玷汙阮雲夷的名字。
一路來他都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沒想到勾娘還是看出來了。
曹野忍不住笑:“我都說了,我從小仰慕阮將軍,如今他雖已不在,但百姓仍信神火,拜神火,只要神火廟裡還立著阮將軍的塑像,我就必須要查清楚這些事……再說了,我現在可是奉旨查案哎,拖得太久可是要掉腦袋的。”
他努力想將自己的幹系撇幹淨,卻是久久沒等來勾孃的回應,等他再抬眼一看,這才發現勾娘竟也不知何時抱著棒槌睡了過去。
“還真是越艱苦越容易睡著……”
曹野哭笑不得,獨自又在篝火邊熬了一會兒,終究是被山洞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催著睡著了。
天亮之前,東山上的雨停了,趁著天色將明未明,四人下了山,一路上還不忘抹平了地上的腳印,只為不打草驚蛇。
一夜之間,他們已經查清武鬥的真相,甚至還挖出了十年前的巨人屍骨。
回到客棧後,孔雀將屍骨上的汙漬沖刷幹淨,數了之後發現,此人身上的骨頭竟有二十一處斷過,其中甚至還包括了顱骨,可以說,若非他天生得了一副巨人之軀,身強體壯,換做尋常人,恐怕早就已經死了。
“單看顱縫和牙齒,此人年紀應當也不算大,或許才剛成年。”
孔雀繞著屍骨轉了一圈,十分篤定:“我雖從來沒見過如此巨人,但是卻曾也在古籍中看過,有人曾挖出過巨人屍骨,稱脛骨長二尺,顱大如鬥……在我老家,羊圈裡的羊雖然相似,但細看每隻亦有不同,人也是如此,一萬人當中總有一人生來便有異相,或許,此人便是那萬裡挑一。”
“萬裡挑一啊……”
不知為何,南天燭的臉色頗為晦澀:“這樣的人天生便和別人不一樣,一輩子都會叫人指指點點,過得十分痛苦……或許他身上的傷就是這麼來的。”
熬了一夜,外加在山上受了風,曹野頭痛欲裂,本想著要再去一趟州署仔細查驗這巨人身份,但如今卻是連集中精神都很困難:“這樣的巨人在人群中必然十分顯眼,如果十年前他就生活在中州,應當還有百姓記得他,若是我們能去問一問……”
話未說完,他已打了三四個呵欠。
到了這份兒上,勾娘又哪能看不出他的身子已經到了極限,二話不說便將他按在榻上,又道:“東家,記得先前你在山上說的,挖了墳便要給賞,接下來的事我們來做就行了……你先睡飽覺,起來我們便去下館子,先說好,我們帶回來的情報有多少,你便要請幾道菜。”
“對!還有兩只燒雞!外加一個肘子!”
一聽下館子,南天燭登時兩眼一亮,挖墳的疲憊一掃而空,拉著孔雀便要去幹活,至於曹野,在勾孃的手勁下根本無力掙紮,很快就給生生剝了外衣,硬是塞進了被子。
“我說真的,我真沒這麼多盤纏……我那親戚頭發都熬白了,一年到頭也就掙這麼一點俸祿。”
他試圖負隅頑抗,但那雙有力修長的手卻已經不由分說地按到了他的頸側,勾娘微笑:“東家,聽話一些。”
“等等,到底誰才是東……”
而這回曹野的話甚至還未說完,他只覺脖子一酸,人便已經軟綿綿栽倒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