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騰,已是夜深,回到客棧,南天燭和孔雀早已困得眼都睜不開,倒頭就睡。至於曹野,他多日不曾受過如此皮肉傷,在塌上輾轉難眠,就聽咯吱一聲,勾娘推門進來,手裡拿著的,正是一瓶息痛粉。
“睡在隔壁都能聽見你在哼哼。”
勾娘上來二話不說便拆開曹野肩上布條,將那藥粉直接倒了上去,一瞬間,曹野疼得冷汗直冒,要不是一把抓住勾娘胳膊,險些就要當場慘叫出聲。
“我說……你對我這個病人下手也太狠了吧。”
息痛粉是江湖之物,起效極快,幾乎立竿見影,曹野便感到腦子發暈,隱約覺得這回該是能睡了。
而勾娘見狀,手腳麻利地幫他重新包好傷口,正要起身離開,卻聽身後傳來夢囈一般的低問:“勾娘……你棒槌裡的那把劍,用它殺過人嗎?”
勾娘腳步輕微一頓,沉默片刻,卻也只是平淡道:“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的棒槌並非沒有見過血。”
說罷,她一揮手,屋內的燭火應聲而滅。
翌日一早,嘉慶府的班頭派人來接他們去蜀州州署。
而這一回,曹野一進門就看見,先前見過的那位徐大人和手下同知,通判,一同面如死灰地站在院中,再一問才知道,原來昨日嘉慶府捕頭在長生教中搜出了那一屋子人肉瓦罐還有一本教徒名冊,上頭赫然記錄了蜀州教徒給教首送的各類首飾金銀。
很顯然,徐大人的名字也正在其中。
曹野心知肚明,先前險些將自己勒死的恐怕正是這位徐大人手下,本想順帶問一嘴,但再一想到,當日那三人或許都斃命在勾娘手中,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將此事擺在臺面上。
如今,頂著這個巡察使的名頭,曹野自是不能帶著這麼多人一起審人,於是,他讓孔雀和南天燭呆在外頭,而他與勾娘則在那班頭的引路下走進大牢,準備提審昨日被抓回的教首。
班頭一夜沒睡,兩眼烏黑,邊走邊說起那教首來歷:“此人原先是個蜀州藥商,因蜀州多有奇藥,也常和江湖上打些交道,那一身武功就是這麼來的,結果,不知怎的,此人幾年前忽然重金買下了整個蜀州的肉仙,隨即便自稱被神火將軍託夢,將原先蜀州市集就能買到的肉仙稱之為神火將軍仙蛻,大肆宣揚吃下肉仙能讓人長生不老,開創了長生教。”
“果然。”
曹野簡直毫不意外,畢竟,這世間任何的邪魔外道最初走的都是同樣的路子,即便是當年攪得天下大亂的邪教天羅也是一樣。
他笑笑:“如此說來,阮將軍可真是冤吶,人都不在了,還要給這些人當作招搖撞騙的籌碼。”
說話時,曹野聲音很冷,因為拳頭捏得太緊,右手修剪圓潤的指甲已經死死陷進肉裡。
“東家,一會兒不要太生氣。”
而勾娘這時忽然在他身旁插嘴:“不知你自己發現沒有,你情緒波動時容易咳嗽。”
聞言,曹野不由一愣,似乎這一路來,勾娘很少會同他說這樣無關緊要的“閑話”。
“看來我這東家當得還可以,你現在都會關心我了。”
曹野的臉色這才緩和一些,又恢複了平日裡那一副狡黠悠然的瘦狐貍模樣,笑道:“放心吧,我今早吃了藥,再說了,昨夜那般場面都見過了,今天還能叫這白鬍子老頭氣得發病不成?”
三人說著話時已深入牢房,經過昨晚,今日大牢裡關押的幾乎都是長生教教徒。
曹野經過時,發現其中一些人自從入獄後便呆呆地望著牆壁,而還有一些因為幾日沒有服過肉仙,從早上便開始焦躁不安,用頭不斷撞擊木柵,直到滿頭鮮血卻也不停。
曹野皺眉:“你們驗過了嗎?那瓦罐裡放的藥草到底是什麼?”
班頭聞言苦笑:“雖說弟兄們平時辦案也見了不少慘事,但那瓦罐中的東西卻著實是……叫人大開眼界,來了三個仵作都撐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沒辦法,只能看今日能不能從那宅子裡直接搜出藥草來了。”
而對如此結果,親眼見過罐子裡景象的曹野自然也只有苦笑:“辛苦你們……長生教這些年做的事實在喪心病狂,我今日便要問一問他們這個教主,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這種駭人聽聞的法子。”
說罷,三人走到了大牢最深處,因那教主會些武功,嘉慶府的官吏們不敢託大,用鐵鏈將他四肢牢牢鎖住,結果一夜過去,那教主似是也知逃脫無望,至今也只是癱坐在角落裡,一語不發。
“勾娘,你去叫他起來。”
經過昨晚,曹野深知勾孃的手段,而勾娘直接從身後拔下那支棒槌,走到近前去拍了拍那教主的臉,結果卻不想她這一拍,那教主的身子竟是瞬間歪到一邊,露出花白頭發下圓睜著的雙眼。
“糟了!”
曹野一看那人下巴上都是幹涸的血漬便知不妙,一個箭步上前去探人鼻息,已是冰冷一片。
長生教主,竟是不知何時死在了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