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曹野再也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夜半挖墳的一天。
在城外等了一天,直到夜幕降臨,曹野看著自己手裡的鋤頭,一時只覺得有些恍惚,喃喃道:“我爹要是泉下有知,知道我現在做的事情,可能會給我氣活過來。”
“我爹豈止……算了,他老人家可能根本不在乎我做什麼。”
孔雀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臉色卻十分難看。
畢竟,四人此時正走在去亂墳崗的夜路上,林子裡時不時便傳來一聲陰森的鳥啼,孔雀嘴上說著不信鬼神,但林子裡每回有風吹草動,他的動靜都是最大的。
“小孔雀,你要是怕的話,姐姐可以牽著你。”
南天燭個頭最小,巴掌小臉上卻是毫無懼色,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常吃這口飯,她來這等陰邪的地方就彷彿回家一樣熟絡,甚至邊走還在邊啃一顆從野樹上摘來的果子。
孔雀對這種挑釁自然是嗤之以鼻:“不如用你的狗鼻子聞聞,還有多遠?”
因墳崗位置偏僻,他們這一路來靠的都是南天燭的鼻子,好在,屍骨氣味十分刺鼻,南天燭鼻尖輕動,很快便說:“再走個百米就到了,還好我的果子也快吃完了……好臭。”
事實證明,南天燭的鼻子聞得很準,幾人又走了不過一炷香時間,皎潔月光下,一片有無數隆起的墳崗出現在他們面前,規模之大令人咋舌,而孔雀瞬間打了個激靈:“怎麼會……這麼多,全都是因為肉仙而死的人嗎?”
“就算不是因為肉仙而死,也是橫死的。”
南天燭又聞了聞,冰涼的空氣中有一種於她而言萬分熟悉的腥臭味,過去她便常因為這味道去到不該去的地方,久而久之,便被人冠上了巫子的名字。
南天燭淡淡道:“有血,很多血,這些人死的時候模樣一定很慘。”
曹野看著孔雀肉眼可見哆嗦了一下,無奈道:“小蠟燭你還是別嚇他了,馬上還要幹活呢,咱們這兒一共就四個人……我這身子骨可能只能頂半個。”
勾娘面不改色地踢開腳邊滾落的香燭:“挖哪一個?”
曹野心想,既然要驗屍就得驗一個瘋得最厲害的,好在他看案卷向來過目不忘,記起先前有個生吃了自己孩子的婦人,被官府發現時已經咬斷了自己的右手筋脈,最後活活失血而死。因此事實在太過慘絕人寰,故而當日下葬時還找人來做了法事,將人埋在了不易起屍的金口位,又在地上釘了數根銅釘以鎮邪靈。
想到這兒,他向正南方向走了數十步,果真在墳崗邊緣位置發現有九根銅釘深深插在地裡,曹野見狀將鋤頭插在地上:“就這個吧。”
可以說四人當中,除了出主意的孔雀,其他三人對所謂的銅釘鎮屍都毫無懼意,勾娘更是因為覺得礙事,上來便將釘子從地裡拔出,隨手扔在一邊。
此時一輪明月高懸夜空,幾人的鋤頭一通翻飛,不久後卻聽當一聲脆響,鋤頭似碰到什麼堅硬之物,而曹野掌燈去照,發現地裡埋著的竟是一口青銅的大箱子。
死得到底是有多慘,要用這麼多金器才能鎮住?
曹野飽覽群書,自是知曉青銅鎮鬼之說,只是,他們如今挖出的卻並非是一口真正的銅棺,只是一口方正的大匣子,單看外形就知,裡頭葬著的人多半是給草草塞了進去,屍骨扭曲成一團。
火光下,孔雀的臉色慘白,似是從未見過如此邪門的下葬方式:“要真擔心厲鬼索命,怎能讓人如此下葬,在我的家鄉,橫死之人都是要火葬的。”
南天燭對此卻是不陌生,聳聳肩說:“你出門在外沒錢住客棧的時候,沒睡過義莊嗎?據傳,西南一代常有飛僵出沒,橫死之人若是怨氣太大,死後就會危害一方,也因此,對這樣的兇煞要用青銅匣鎮邪,再挑良辰吉日埋進土裡……在此之前,青銅匣子都會停在義莊,我過去還跟這匣子一起睡過快一個月呢。”
“什麼?你不但睡義莊,還跟這東西一起睡過?”
聞言,孔雀一雙漂亮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睡這種地方!義莊陰濕,加之剛死之人屍體腐壞容易起疫,你就不怕得病嗎?”
“……”
南天燭一愣,沒想到孔雀的重點竟會是在這種地方,明明先前旁人知道此事,都只會當她是個不祥之人,對她避之不及才對。
眼看兩人陷入大眼瞪小眼的境地,一旁的曹野嘆了口氣:“孔雀你要真的醫者仁心,就還是關心關心我吧,這裡就屬我身體最虛,要是這青銅匣子開啟之後真起了疫,倒黴的也只會是我。”
“這你就放心吧。”
孔雀翻了個白眼:“之前你不是說這婦人已經死了十年了,就算有屍體也早就爛完了,而如果她真的有什麼疫病在身,當年埋她的人只會第一個染上……這世上又不可能真有什麼飛僵,至少我行醫這麼多年,還沒見過一個死了之後能活過來的。”
話是這麼說,但孔雀卻還是從懷中掏出了紗巾讓他們幾個繫上,隨即,他深吸一口氣,身先士卒,用鋤頭直接砸開了青銅箱子上的鎖。
一瞬間,南天燭發出一聲幹嘔,幾乎是本能地背過身去。
即便不去看,這個青銅匣子裡散發出的血味已經說明瞭一切……時隔十年,那味道於她而言卻依舊重到嗆鼻子。
“這女人死的時候,全身的血應該都快淌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