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吏前往內堂,對正在用茶喂鳥的汪提刑道:“稟大人,那女人並無任何為難。”
汪篤輕笑一聲,撫摸籠中畫眉的羽毛:“本官與她同為朝堂正三品重臣,可林燼野不過是個來歷不明初上任的黃毛丫頭罷了,晾在一旁讓她對本提刑多幾分敬畏。”
直到快半個時辰後,汪篤方才慢悠悠出來,瞥見林燼野面不改色好似並未有幾分慍色便覺著京中的人當真是小題大做。一個女子罷了,又翻的起什麼天來?
“方才那案子著實棘手,本官來遲,林大人見諒。”汪篤隨口道。
林燼野直切主題不與他繞彎:“無妨。汪大人,本官想入刑獄審一審押運糧草的幾位布政司官員。”
卻不想,那汪篤眼裡劃過一絲狡猾笑道:“林大人莫急,從前北鎮撫司外出查案不都是要三司協同麼?怎麼這次,獨獨只有北鎮撫司來?”
林燼野臉色一沉正聲解釋道:“吾等奉陛下之令前往臨安查東北糧馬道與漠北糧馬道失竊案,汪提刑是不信本官手中的調令還是不信陛下的意思?”
“豈敢豈敢,林大人莫要誤會了本官的意思。”汪篤親自為林燼野添茶,“只是此案已是兩月之前,當初大理寺接手此案前來調查整整兩月也尚無線索,本官不是擔憂林大人此行無果麼?”
“此事不勞煩汪大人憂心,我只想問大人一句,這刑獄本官可進得?這人,本官可能提審?”林燼野微揚起下巴,對上汪篤老謀深算的眼。
汪篤喉頭一哽,被一個小女娃當眾下不來臺面,面色十分不好看:“自然能,林大人請吧。”
臨安刑獄比北鎮撫司詔獄好太多,並沒有撲面而來的血腥與惡臭味。只有地面潮濕味混雜著黴味。
隨汪篤停下後,見一人滿臉髒汙頹廢至極被押解在此處,已然頹唐到沒了人樣。
林燼野見他身上處處都是用刑的痕跡:“對朝廷官員私自用刑?汪大人作何解釋?”
汪篤不願惹上髒水立刻解釋道:“本官並未用刑,林大人自己看看。這布政司張參議的傷口的痂都掉了便應當知道並非是按察使司內的人動刑。”
“阿竹,為他上藥。”
汪篤知曉此事與朝中重臣脫不了幹系,便不想惹上這遭出力不討好的差事,便隨意找了個藉口溜走了。
見他清醒後,林燼野道:“張參議,本官乃是鎮撫司指揮使,特來查清督糧道失竊一事。望你如實相告!”瞬時,那張參議畏畏縮縮用一床破被將自己蓋住:“大人,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也都用了刑了,還要我如何?!”
林燼野轉向正在把脈的阿竹問道:“如何了?”
阿竹搖頭收回手指:“觀脈搏端直而有力呈弦脈,觀像心神失常,想來…被那些審訊手段折磨瘋了。”
“張參議,四月初你們自督糧道接手前往北境的糧草,為何方第二日途徑泉谷縣的路上遇見盜匪才發覺糧草盡數被換成了沙土的?”林燼野步步逼近,看著張參議瘋癲的模樣道。
張參議搖頭眼神空洞陡然道:“他們都死了…他們都死了…”
林燼野見狀將鎖月刀抵在他脖頸邊:“第一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能偷天換日!”
驟然,張參議眼中如同一潭死水卻被一滴水掀起了波瀾,他拉住林燼野的袖道:“好香……”
“你這登徒子!”阿垚皺眉妄圖向前來一腳踹倒他,被林燼野抬手攔住。
林燼野擺首:“罷了,去找汪提刑要大理寺的檔案。”
見三人很快便出刑獄,汪篤好似早已料到漫不經心逗玩著畫眉鳥:“本官說了,大理寺的人一經手此案,許多證據便會被破除掉。”
“汪提刑,本官想查閱兩月前大理寺留在按察使司的行事檔案。”
汪篤愣住一瞬,忽覺這女娃娃還算是聰明。居然還瞭解過按察使司辦事章程,算是個尚且有些真本事的:“林大人,不是本官為難你亦不是本官故意阻攔鎮撫司辦事。而是大理寺手持右相手書不允按察使司同行查案,故而沒有留下任何檔案。”
大理寺卿乃是周崇山的得意學生,想來當初周崇山命大理寺接手此案卻銷毀了許多線索,便是篤定要將此案繼續潛藏在深淵底下。
林燼野卻偏不信,這深淵沒有傾覆的一日。
汪篤忽然道:“林大人,便是如此阻礙,你也要繼續查麼?”
穿堂風過,與林燼野鏗鏘有力的聲音一道傳入眾人耳裡:“為何不查?我北鎮撫司手中沒有查不了的案子,如今線索的確是少,可又如何?難道還有人能炸了糧馬道?毀了糧馬途徑的荔平、泉谷兩縣麼?”
“初生牛犢不畏虎,本官當年初入官場之時亦不如你的豪情。”汪篤將心中對林燼野的所有偏見徹底放下,舉杯道,“本官以茶代酒,在此恭祝林大人早日撥雲見日,窺得深淵之物。”
“多謝。”
方一離開衙門,便見門口停著一輛華蓋馬車,整個馬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車身雕刻著龍鳳呈祥。每一處雕刻都細致入微,栩栩如生。
見林燼野要繞道而走,一侍衛立刻阻攔道:“我家公子請林指揮使入府一敘。”
林燼野微偏頭挑眉凝視著他,壓迫感自眼底溢位來:“敢問你家公子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