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眠之夜”
宋觀海說完,空氣也彷彿跟著停滯,一片安靜,黎聽潮的眼睛如望不到底的深淵,無論宋觀海砸下多少石子,都泛不起任何漣漪。
在宋觀海的記憶裡,黎聽潮的情緒波動很少,甚至幾乎沒有,唯有那幾次,宋觀海都很珍惜,第一次見到時,宋觀海只覺得自己見到了神明,通身雪白,又幹淨又香,而他只會躲在暗處偷偷地看上幾眼。
沒過兩天,神明就要走了,輕輕掠過他充斥孤獨怨恨的世界,卻又將他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那時候的宋觀海無比不甘,所以他逃出去了,走到了“神明”的面前,他終於如願以償。
神明成了他的“哥哥”,被黎聽潮牽起手的那一刻,宋觀海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幸運,有幸能被神明偏愛。
十年時間,他證明瞭自己的能力,證明瞭自己的地位,為的就是能永遠擁有黎聽潮。
他要獨佔“神明”,要神明全部的眷顧。
可黎聽潮從來不說愛他,一次也沒有,哪怕他們□□,情到深處,黎聽潮也只是緊緊咬住唇瓣。
有時候,宋觀海發自內心覺得黎觀潮不屬於這個世界,這個醜陋骯髒又惡心作嘔的世界不配有這麼好的人。
而黎聽潮確實給予了他特別,黎聽潮從來沒有對他生氣過,哪怕十八歲他任性妄為佔有了他,黎聽潮也沒有動怒。
可現在……
宋觀海心尖顫抖,慢慢放開了黎聽潮,扯出一抹苦笑,伸手拿了一劑特效藥“哥哥,我知道你現在還很痛苦,這藥可以暫時緩解,喝吧。”他把藥劑掰開,喂到黎聽潮嘴邊。
黎聽潮壓住他的手,語氣冷淡,“這藥沒用,我也不會喝。”
“哥哥……”宋觀海還想勸。
黎聽潮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起伏,只是陳述一個碎裂的事實,“你知道我會生氣,但你還是做了,你或許很自信,隨便兩句哥哥就能讓我消氣,又或許你會以為我會高興,很感謝你,因為你幫我拿到了可以續命的藥。“
“我沒有!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讓你死,可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宋觀海急切地望著黎聽潮,抓住了黎聽潮的手,凍得他一激靈,哥哥的手一直很冷,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冰冷過。
黎聽潮無情地將手抽了出來,眉眼低垂,幾縷白發落在耳邊,神情格外冷漠,“是人都會死,我從來都不需要你為我做這些。”
“你知道我痛苦,但我痛苦的來源不是特效藥,而是我無可挽回的理想,是我已經死去的弟弟小海。”
宋觀海的瞳孔驟然,心口就像被塞了一團棉花一樣堵,“哥哥!不是的,不是的,我以後再也不會了,我一定好好…。”
“沒有以後了,”黎聽潮打斷他的話,淡淡道:“我們結束了。”
笑意僵在臉上,宋觀海扯著僵硬的嘴角,臉色逐漸泛白,俊美隱隱出現了裂痕,他的心髒一抽一抽地疼,四分五裂,碎成了一整個星海。
“哥哥,你不要我了嗎?”
黎觀潮伸出手,拂過他的臉,將他臉上的巴掌印消除,語氣淡淡,“是你不要我了。”
外頭的星光石突兀地炸裂,不少碎片爆在玻璃窗上,過分明亮的房間,流露一種近乎死寂的冷白,宋觀海靠在床邊,捂住不停流淚的雙眼,死死壓抑著哭聲。
門外靜悄悄的,巡邏計程車兵都沒有靠近這間房,他們恪守職責,不敢亂看,餘光只注意到那有著雪白頭發的男人,臉色白的透明,手指用力攥住胸口,低著頭,也不離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哨兵們在大套間房間舉杯狂歡,熱鬧喧囂,沈望危心裡一片安寧,安靜地守著只屬於自己的鈴蘭,叢寒森又喝起了那甜滋滋的酒,想著喝醉了就不找了,阿隨沉浸在打鬥中,眉眼之間的少年意氣被穩重取代……今晚註定是個難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藍遲遲迷迷糊糊醒來,只覺得渾身舒服,喉嚨也不幹了,手無意識摸了摸尚有餘溫的床邊,大腦瞬間清醒了,眼睛也隨之瞪大。
視線往上移,看到了在穿衣服的沈望危,寬厚有力的脊背上面還有幾道血痕,藍遲遲懵了一下,還沒收回目光,沈望危就已經轉頭了,釦子只扣了一半。
沈望危笑了一下,俯下身揉了揉藍遲遲的頭發,“早餐等會送過來,我要出去一趟,待會回來。”
藍遲遲壓根就不敢睜開眼,臉紅得能滴血,沈望危每說一句,他的睫毛就要顫一下,不是他不爭氣,是沈望危不好好穿衣服,每次說話,還要對著他耳邊說。
“我知道的,”藍遲遲的大半張臉都藏進了被子裡,聲音有些悶。
沈望危心下一軟,又湊下去,輕輕親了下他的額頭,“乖乖聽話。”
他走了出去,邊走邊將釦子一一扣好,深藍色的軍裝,沒有一絲褶皺,襯得他越發挺拔,俊美無儔,一雙深藍的眸子幽深冷漠,長長銀發隨意地散在腦後,因為沒有細心打理,有些雜亂,帶著淡淡的微卷,氣勢如寒冬般凜冽的狂風肆意席捲。
門開啟了三秒,又緩緩合上,藍遲遲慢騰騰從床上起來,就看見一團人形黑霧忽地出現在床邊,那黑霧優雅地坐下,順帶著翹起了昨天剛學會的二郎腿,他的臉沒有五官,藍遲遲卻看出了他在笑。
他在嫉妒藍遲遲可悲的好運,其中又帶上哀怨和恨意,他們哀怨命運的不公,恨透了那些“兇手”,可現在…他們現在也很藍遲遲,恨他沉溺情愛,更恨他放棄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