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見一面
等到溫煦好得差不多,方煜澈帶著他去了江縣附近的山,冬天的山上是一片雪皚皚。
卷衫山的雪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纜車穿過薄霧時,溫煦的指尖在玻璃上畫了個愛心。方煜澈把圍巾又給他裹緊些:“說了讓你戴手套。”
“要拍照。”易餘晃了晃掛著相機的手腕。鑰匙項鏈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那是方煜澈送他的18歲生日禮物,此刻正貼著泛紅的面板微微發燙。
半山腰的觀景臺覆著新雪,方煜澈的黑色馬丁靴踩出第一串腳印。他倒退著走,鏡頭始終對著溫煦:“笑一下,你繃著臉像被綁架來的。”
“當心!”溫煦伸手拽住差點滑倒的人,羽絨服摩擦發出簌簌聲響。方煜澈順勢跌進他懷裡,相機快門聲突兀地響起。
取景器裡,溫煦驚慌的表情被定格成虛化的背景,前景是方煜澈飛揚的圍巾和狡黠的笑。這張後來被偷偷洗出來夾在溫煦劇本裡的照片,此刻還只是儲存卡裡萬千光影中的一個。
“看那邊!”方煜澈突然指向雲海翻湧處。溫煦轉頭瞬間,冰涼的手指鑽進他後頸,激得他踉蹌著撞上松樹。積雪撲簌簌落下時,方煜澈的唇已經貼了上來。
這個帶著松針清冽氣息的吻,被三腳架上的相機忠實地記錄。顯示屏上,溫煦瞪大的眼睛正在慢慢闔上,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衣角,方煜澈的睫毛沾著雪粒,在鼻樑投下蝴蝶振翅般的陰影。
“要重拍嗎?”方煜澈退開些,撥出的白霧模糊了鏡頭,“你耳朵紅了。”
溫煦拿過相機,卻在看到照片時愣住。晨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雪地上交疊成永不分離的模樣。遠處山峰突然傳來雪崩的悶響,驚起一群寒鴉。
“就這樣吧。”他把相機塞回方煜澈懷裡,轉身時踢飛一團雪,“不是要堆雪人?”
這張照片是兩個人第一張接吻照。
正午的陽光開始毒辣,溫煦鼻尖曬出淡粉。他蹲在地上給雪人系圍巾,方煜澈舉著樹枝充當的手臂,突然說:“像不像婚禮現場?”
溫煦手一抖,紅圍巾滑進雪堆。再抬頭時,方煜澈已經跑到十米開外,舉著剛買的烤紅薯挑釁地笑。後來無數次午夜夢回,溫煦總想起這個瞬間——如果……如果……沒有那麼多如果。
黃昏時他們找到那棵掛滿霧凇的冷杉,方煜澈堅持要拍最後一張。溫煦被他推到樹幹上時,松針上的冰晶正簌簌墜落。這次吻得認真,相機卻突然沒電了。黑掉的螢幕倒映著兩人交纏的身影,像部戛然而止的老電影。
“用手機吧。”方煜澈喘著氣去摸口袋,溫煦按住他的手。暮色中他的眼睛像化不開的墨:“這樣就好。”
那張永遠停留在想象裡的接吻照,後來變成紮在心裡的刺。每當溫煦深夜剪片時,總會下意識摩挲相機開關。而方煜澈換了七個手機,鎖屏始終是那張虛焦的雪地擁抱。
下山纜車搖晃得厲害,溫煦靠著方煜澈肩膀沉睡。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投在深谷之上,裂痕般的陰影正悄然爬上晶瑩的雪坡。
山巔的風裹著冰碴掠過相機鏡頭,溫煦第三次調整三腳架角度時,方煜澈的雪球精準砸中他後頸。相機在雪地裡翻滾出半米,取景框沾上髒汙的雪水。
“你瘋了?”溫煦的聲音比雪還冷,手指飛快檢查相機介面。他新換的uv鏡裂開蛛網狀紋路,裂痕正好橫亙在上午拍的接吻照預覽圖上。
方煜澈的笑僵在臉上:“我賠你就是了。”
“這相機裡有我的要的東西”溫煦用圍巾擦拭鏡頭,沒看見方煜澈瞬間蒼白的臉色。遠處傳來滑雪場的歡呼聲,像隔著毛玻璃般模糊不清。
回程纜車上,方煜澈把發熱的額頭貼在冰涼的玻璃上。溫煦還在擺弄相機,時不時發出焦躁的嘆息。當顯示屏終於亮起時,他如釋重負的笑聲刺痛了方煜澈的耳膜:“幸好照片還在。”
“刪了吧。”方煜澈突然說。
纜車猛地晃動,溫煦護住相機的姿勢像在保護新生兒。他不可置信地轉頭:“你說什麼?”
“反正...”方煜澈盯著自己呼在玻璃上的白霧,“拍得也不好看。”
溫煦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纜車即將到站時,他啞著嗓子說:“我覺得很好。”這句話墜入纜車底部,和松枝上的積雪一起摔得粉碎。
當晚民宿的暖氣片發出嗡鳴,方煜澈在浴室鏡前擦頭發時,看見溫煦將那張接吻照設定成手機桌布。暖黃燈光下,照片裡他閉眼的模樣像在獻祭,而溫煦微顫的睫毛洩露了所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