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從工地的帳篷裡醒來,身上黏膩非常。
七月的太陽毒辣地照過這城市裡能見到的每一寸。
工棚搭的簡陋,連基本的通風都不能保證,更別說安個防曬設施,睡在這裡面便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的蒸爐,汗水一股接一股往外冒。
他隨手撈了件不知道穿過多久的背心在身上胡亂揩了揩,這燥熱得令人噴火的空氣也不需要他多吸上幾口,努力用鼻腔過濾已經足夠困難,他不想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裡體驗更多瀕死的感覺。
今天做了一上午的活,午飯都沒來得及吃,他就回到自己的棚裡倒下,呼呼大睡,直到現在。
饑餓感讓他不知道現在究竟什麼時候。
或許說睡了兩天都不足為奇,肌肉的痠痛感還有嚴重脫水後手腳的浮腫,體質再好的人也經不住生理的疲憊。
謝雲在工地裡一直都是特殊的。
這份特殊當然不是指他能夠在一堆吃簡單食物,做賣命勞力的工人中脫穎而出,享受不一般的資本待遇。
而是,他是唯一一個不被工頭催命般要求多幹幾個小時,還擁有獨立“休息間“的工人。
他體格高大,身形健碩,幹起活來比別人快,且效率高,加上沉默時緊抿著雙唇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讓人不敢靠近,工頭挑不出毛病,但也並不誇獎他,都是出來憑本事吃飯的人,拿了工資就該幹事,就算他長了一張不是平凡人的臉,到了這裡,還不是一樣要搬磚和水泥,頂著大太陽給給別人賣命。
謝雲剛來應聘時,那一雙手,還是指節分明,修長有力的。
分明是一雙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人手。
現在卻布滿了傷口和老繭,掌心被磨得粗礪,還不能保證隨時都幹幹淨淨的。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年輕體健又相貌好的男人,怎麼會可憐到願意埋在這堆沙土裡。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謝雲失憶了。
三個月前,他在這條街的一條巷口裡醒來。
旁邊是一個垃圾桶。
他前額和後腦滴下來的血蔓延了半張臉,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爛。
活像個被人在淩晨時分丟在回收站,等待處理的垃圾。
連“謝雲”這個名字都是他自己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