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新聞上知道莊心誠回國了,但不知道去哪兒能找到他。
他只能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回莊家老宅,結果剛下定決心坐上回莊家的車,袁小圓就給他打電話,說不用去借錢了,醫生說沒用了。
蘇錚一路狂奔回到醫院,蘇淩竟然清醒過來了,而且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他張了張嘴,難得說出了清楚完整的句子:“你,孩子,過來。”
蘇錚走過去,病入膏肓的男人抓住了他的手,在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吸中嘶啞地說:“小,小夥子,你是誰?謝,謝謝你照顧我。”
蘇錚含著淚說:“爸爸,我是錚錚。”
蘇淩對他的話沒有反應,他沒有多餘的生命力弄清這個問題,他只能趁著最後一點時間,拜託這個看起來心地善良的小夥子一件重要的事情,他抓緊了蘇錚的手,因為太用力,在他手上留下了幾個血印子,他用盡全力說:“我有一個兒子,叫蘇錚,你幫我告訴他,‘對不起,我不是壞人’。”
蘇錚哭了起來,他急切地拉著爸爸的手摸自己的臉:“爸爸!你看看我!我就是蘇錚啊!”
然而蘇淩的眼神又變得一片空茫,他喉嚨裡咕嚕響,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兒,子,對不,起,爸爸,不是,不是壞人……”
他斷斷續續地說完這句話,就緩緩閉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可在蘇錚夢裡,這句話一直在重複,無數張神情各異的蘇淩的面孔,都在圍繞著他,一遍一遍地說著“爸爸不是壞人”……
直到蘇錚看見滿臉是血的蘇淩,隔著監獄的鐵欄,沖他使勁伸手,大喊:“我不是壞人!”
他終於驚醒了。
蘇錚在黑暗之中急速喘息,他按住狂跳不止的心髒,翻來覆去再也無法睡去。
以前他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爸爸一直瘋瘋癲癲,最後還在找兒子,這句話能有什麼意義?就算有意義,蘇錚想,那多半也是爸爸處於自責愧疚,出於想要青白離世的願望,交代給兒子這樣一句話,讓兒子不要再怨恨他。
他從沒想過爸爸可能是在說“我冤枉”,可是邵藝的一系列反常舉動,尤其是今天他看到卡片的反應,讓蘇錚重新想起這句話,他努力回憶爸爸臨終時的眼神,越想越覺得爸爸要表達的就是“孩子別恨我,我不是壞人,我沒做壞事,我冤枉。”
如果爸爸是冤枉的,那十三年前的奸殺案兇手就另有其人,而從邵藝的反應來看,他很可能知道內情,甚至就是同謀或者兇手。
這個想法讓蘇錚不寒而慄,也讓他更加堅定了調查清楚的念頭。
就像他不會放棄給爸爸治病一樣,如果爸爸真有冤屈——含冤受十數年牢獄之災,受骨肉分離之苦,受身體和精神雙重摧殘——他也一定不會放棄為他討一個公道。
……
從劇本研討會回來,邵藝直接回了趙觀瀾送他的那套公寓,這地方位置私密,一般他和趙觀瀾約會都在這裡。
他已經打過電話給趙觀瀾,告訴了他酒店房間裡的詭異花束。他現在驚懼交加,希望能立刻見到趙觀瀾,但他也知道希望渺茫,因為今天正好是12月31號了,一般過年過節,趙觀瀾都是在家陪老婆孩子的。
邵藝獨自度過過很多個節日,但他從沒像今天這樣覺得心驚膽戰又孤獨悽涼。他在這套公寓裡,佈置了一個小佛堂,現在也只能跪在佛像前面念念經,求取片刻安寧。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邵藝先是嚇得一個激靈,等門鈴聲變成了開門聲,他才站起來跑了出去。
“怎麼不給我開門?”趙觀瀾跨進門,一邊脫大衣一邊說。
邵藝乖覺地接過他的衣裳掛起來,再一轉身就撲進了他懷裡:“趙總,你可算來了……”他跟了這個男人十幾年,在他保護之下安然度過這些年頭,一路名利雙收,功成名就,他唯有在這個人面前,什麼偽裝都沒有,還是那個沖動、偏執、任性又懦弱的少年。
趙觀瀾把他拉開點,仔細看著他蒼白的臉,無奈地笑了笑:“至於嗎?多大的人了?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