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帝在文華殿與三位內閣輔臣議完事,就已經到了午膳時候了。
張誠吃了早晨的教訓,到了這點兒便打發了“十俊”中最得寵的一個小內侍去問萬曆帝的安排。
小內侍自然不敢違拗司禮監掌印的意思,只得待起居注官退出文華殿後,躬著身子悄沒聲地挪進了殿中。
萬曆帝正斜坐著閉著眼,將一隻手支在雕龍椅柄上,用三根瑩白細長的手指重重地按捻著眉心。
小內侍走到座前跪了下來,
“皇爺,該用午膳了。”
他額頭貼地,目光只敢在自己視線所及之處狹窄逡巡,
“不知皇爺要在哪裡擺膳?”
萬曆帝眼睛都不睜地道,
“朕每日所進之膳,俱由司禮監掌印、秉筆,或掌東廠者二三人輪辦之,你又不在司禮監,來問朕這些作甚麼?”
小內侍何嘗不知,自世宗皇帝醉心仙道開始,這宮中御膳便逐漸由司禮監代替光祿寺負責。
但他深知萬曆帝的脾性,於是聞言回道,
“張公公不得空,又怕皇爺一時尋不見人,這才教奴儕過來候著。”
萬曆帝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
“他不得空,是不是慈聖老孃娘又喚他過去了?”
小內侍伏在地上不敢出聲。
萬曆帝似是不需要小內侍的回答,自顧自地又道,
“她們一天到晚地憋在宮裡,肯定又得想出一堆名堂來解釋朕早上的處置。”
“不是說朕厭棄長哥兒,就是說朕偏袒三哥兒,好沒意思。”
小內侍道,
“聖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爺無論做甚麼事,都自有道理。”
萬曆帝輕笑一聲,睜開眼睛道,
“內書堂一天到晚,就忙活著教你們這些?”
小內侍道,
“臣事君,猶如子事父,猶如妻事夫,三者順則天下治,三者逆則天下亂。”
“皇爺乃君父,奴儕們侍奉君上,便猶如兒子孝順父親、妻子伺候丈夫,這三綱五常,乃事君之根本,就算內書堂的教習不教,奴儕們也該自己知道這些。”
萬曆帝又笑了一聲,道,
“難為你能懂得這些。”
小內侍道,
“奴儕不敢說懂,只是天天想著如何孝順皇爺、伺候皇爺罷了。”
萬曆帝往座下看了一眼,見小內侍仍伏地不起,忽然便斂了臉上的笑容,道,
“你有心就好,行了,你下去傳話罷,朕回乾清宮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