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為忠又淡笑道,
“再者,朝廷也不容易,咱們大明疆域遼闊,哪年沒有個水旱蟲災的?”
“皇上雖是真龍天子,但也不是真的能呼風喚雨,為了北方的這場大旱,前年皇上親自從午門步行去南郊天壇祈雨。”
“依我看,咱們的大明天子做得也夠可以的了,皇上如此誠心地祈雨,但老天爺就是不給面兒,這事兒也不能全怪咱們皇上一人不是?”
佟正釗大開眼界,有生之年頭一次聽見受害者為加害者打抱不平,又暗道這閹割作為中醫外科的一項傳統藝能,在辛亥革命之後就被正式廢止了還真是可惜。
如此優良的一項光榮傳統,不但能輕輕鬆鬆地讓無恥賭徒戒了賭、色中餓鬼戒了色,激發出一大批優秀的政治家、文學家、軍事家和航海家,還能連綿不斷地炮製出一大批為封建統治者歌功頌德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徵患者!
大明百姓竟然如此善解人意,可真是教孛兒只斤氏看了沉默,愛新覺羅氏聽了流淚。
“薛叔,您這話我就不同意了。”
佟正釗沉默了一會兒,想來想去還是沒忍住,張口便道,
“朝廷救災,那是應當應分的,自古只有老百姓埋怨朝廷救災不力的,哪兒有反過來體諒朝廷不易的呢?”
“薛叔,您從前在處州時,你們薛家種地,也勤勤懇懇地為朝廷交過不少稅罷?”
“咱們老百姓既然交了稅,那朝廷救咱們還不是應該的?咱們現在怎麼還要反過來感謝朝廷救災呢?”
薛為忠一怔,頃刻之後又恢復了方才淡然從容的神情,
“可做人總要知恩圖報啊,皇上為咱們老百姓操了這麼多的心,咱們總不能還說皇上做得不夠好罷?”
佟正釗認真道,
“救災不力,咱們老百姓為甚麼不能說?倘或咱們老百姓動不動就感謝朝廷,覺得皇帝對咱們恩重如山,那朝廷還會反過來替咱們老百姓惜命嗎?”
“依我說,朝廷救災不力,或者說咱們老百姓覺得朝廷救災不力,那咱們就應該想辦法向朝廷‘問責’,一個朝廷連災都不救了,那它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薛為忠看了佟正釗一眼,淡淡地笑道,
“你這想法,就快同那妖言惑眾的白蓮教一樣了。”
佟正釗心道,這白蓮教從唐宋一直延續到晚清,還真是專業反賊一千年。
“可元末的紅巾軍中,也不是有不少的白蓮教教徒嗎?”
佟正釗反問道,
“太祖爺當年,不是也借用了‘明王出世’的白蓮教口號嗎?”
薛文質在一旁回道,
“這口號早不算數了,太祖爺一稱帝就把白蓮教打成‘邪教’了,甚麼老百姓向朝廷問責,這話就是天方夜譚。”
薛為忠笑了一笑,道,
“朝廷雖然有許多不是之處,但沒有太祖爺就沒有咱們大明朝,沒有大明朝就沒有咱們漢人今天的好日子。”
“我雖身為宦官,但不得不說,如果咱們大明沒有皇帝,任誰都可以向朝廷問責,那必然會導致天下大亂、軍閥割據的結果。”
“咱們才過了兩百多年的好日子,可不能就忘了元末民不聊生、生靈塗炭的悲慘情形啊。”
薛文質附和道,
“正是這理兒,俗語云,‘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咱們大明就是有千般萬般的不好,但咱們老百姓也不能就為了一己之快而詆譭朝廷啊。”
佟正釗瞠目結舌,片刻後方道,
“……我看咱們漢人現在和元朝時過的日子也沒甚麼區別。”
薛文質面色一緊,厲聲詰問道,
“佟兄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