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嘈雜聲中, 一抹熟悉的倩影在太子的心目中越跑越遠, 逐漸湮滅在黑暗裡,他的心惶恐不安,為了追逐夢幻般的泡影,跑了好久, 好久。
就在他以為自己也要陷入虛無之中,一道曙光照了進來。
迷離的眼眸,緩緩張開, 目光落在第一道晨曦透過窗格撒下的斑駁剪影上, 有些愣愣出神。
夢境裡的景象,隨著清風掠過,消散的再無蹤影。
“夢嗎?”他喃喃自語起來。
“若是你再執迷不悟,夢境裡的景象很快就會成為現實!”冷冷的嗓音突然插足進來,透著刺骨的涼意。
聽見這道熟悉的聲音, 太子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很快又恢複如初。
循聲望去, 才見到坐在雕花交椅中的皇後, 一雙眼眸裡布滿血絲, 哀傷裡透著讓人痛心的柔弱楚楚。
良久, 他才回過神, 輕聲喚道:“母後。”
“難為你還能記得母後, 母後還以為如今在你的心裡只有筠筠了呢!”皇後這番話彷彿酸掉了牙, 卻是她如今心底最真實的寫照。
從錦繡宮著急忙慌地趕到東宮,見到的卻是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太子, 即便馮禦醫再三保證,已無大礙,可前一刻活蹦亂跳的兒子,如今因為蛇毒暈厥過去,她的心就像刀割一樣難受。
然而,即便高燒到已漸有些神志不清,他夢裡的囈語,喊的還是筠筠!
她如何能不心疼?
“你可知道獨闖長春宮,是在做什麼嗎?!”皇後再是壓抑不住心底的憤怒,不管不顧斥責道。
太子眉頭微微皺了下,他曉得平日裡溫婉的母後因為何事惱火,卻還是斬釘截鐵回道:“兒臣知道那是莊妃針對兒臣設下的圈套,可是筠筠是無辜的,受了牽連被擄走,如若兒臣不進去,她會沒命。”
蹭地一下子,皇後從交椅上拍案而起,惱羞成怒地指著他質問道:“所以你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命?!”
太子低垂下頭,抿著薄唇沒有言語。
良久,他才從床上坐起身來,下地後直接跪在地上,藉著冰涼刺骨的青石地磚透過膝蓋,方才清醒過來。
“母後,兒臣是再三思慮後,有了應對之策,方才獨闖長春宮,並非頭腦發熱。更……談不上用兒臣的命,去換筠筠的命。”
皇後譏諷地笑了下,好似看穿他心中所想,卻未點破,再次質問道:“那為筠筠腳腕上吸出蛇毒,是怎麼一回事?皇兒不解釋一下?”
太子恭敬地跪在地上,聽完這番話,毫無猶疑地回道:“筠筠腳腕上的蛇毒已有段時間,若不及時處理,恐危及性命。然而兒臣為其吸出毒血,可以及時挽回筠筠的性命,也並不會在短時間內建兒臣於死地,這是兩全其美的法子,為何不用?”
“胡鬧!你身為儲君,她為臣女,你不顧自身安危,捨命去救她的命,還敢跟母後談兩全其美!若是當中出了一絲意料之外,就怕你早已被筠筠連累,喪命枯井!”眼見他口口聲聲都在為此事辯解,皇後終於忍不住戳穿他的私心。
太子隱在袖子下的手,緊握著拳頭,依舊面不改色,嗓音平靜道:“母後,兒臣算無遺策,此事自然是雙贏。筠筠乃白丞相獨女,娶了她勢必得到白氏一族在朝野中的支援,想當年白閣老一生學子眾多,可謂桃李滿天下,如今朝堂上的高官中,與白丞相扯得上關系的大有人在。今日兒臣捨命救了筠筠,待筠筠嫁入東宮之時,還怕白丞相不為兒臣的儲君之路殫精竭慮?”
皇後輕哼一聲,嘴角噙著笑,有些諷刺的意味蘊含其中,冷聲道:“皇兒是算無遺策,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你算是白救了筠筠。”
什麼意思?
太子愣了愣,抬眸對視上皇後沉寂的目光,待理順她話裡的含義,腦海裡閃過一個不可置信的答案。
腳也不聽使喚,蹭地一下子,站起身來,拔腿就要往大門處跑。
皇後操起幾案上的青花瓷一擲。
瓷器落地,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你敢!”
太子僵硬著身子立在原地,卻依舊背對著她,遲遲沒有回過頭來。
皇後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走到他的身前,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一番,沉聲道:“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你這是要衣衫不整地沖出東宮,就這麼跑去丞相府?”
說完這話,她似乎覺得可笑,也就不自主地笑出聲來。
“皇兒啊,她失明瞭,已是棄子,你即便再喜歡她,也是無用了。”
“兒臣不在乎筠筠是否失明!東宮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她!”他似乎也知道,在母後的心目中,筠筠再無用處,已然不能成為太子妃,也就不管不顧地直言道。
“放肆!”皇後被這番話語一激,抬起手就要往那張堅毅的臉上來個耳光,將他打醒。
然而,在距離那張清雋的臉頰不足一寸時,生生止住了。
僵持在半空中的素手,緊緊握住拳頭,又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