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並沒有過成生日。他那邊因為持續的惡劣天氣,航班不是晚點就是取消,等飛機落地,已經是二十六號的晚上了。關庭剛從新加坡看了她爸回來,直搖頭:“孟潛聲太慘了,好歹滿三十歲,生日居然是在下著暴風雪的機場一個人過的。”
我低頭看手機時間,感慨說:“大概牛郎織女就是這種心情吧。”
關庭大笑,突然推我:“你家織女出來了。”
因為準備搬家,家裡很亂,許多東西都打包堆在客廳。溫寶榮似乎知道自己沉,不愛往太高的地方爬,半高的紙箱就成了它的心頭好,成天跳上竄下,有一回一個紙箱沒裝滿,硬被它踩凹了。關庭第一回見它時被嚇得尖叫,現在愛得要命,每次上我家都給它買罐頭,進門先抱它。溫寶榮知道她喜歡自己,關庭一說“溫寶榮,抱”,它就立起來,兩條前爪搭上關庭的肩膀,像人似的擁抱她。它已經十八斤了,還在長,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想把它舉起來。
年底又開始下雪,我去寵物醫院接孟潛聲和溫寶榮,今天是它體檢的日子。坐在車裡實在無聊,我開啟微信隨便看看。
這兩年微信流行起來,高中同學群,大學同學群一下子全冒出來,整天都熱火朝天。關庭說我,你能敷衍得認真點嗎?連頭像都不設一個。我順手拍了張溫寶榮毛茸茸的大尾巴,設成頭像,她直呼可愛,興沖沖地要跟它打影片電話。
高中同學群裡,男的們談政治,談股市,談誰當老闆買了大別墅;女的們聊孩子,聊輔導老師,聊誰嫁了個有豪車的老公,徐苗正跟兩個人討論這兩年的金融危機,說:“金融股市這些肯定要問咱們的高材生啊,人家是內行,”點了孟潛聲的名,“我昨天剛買了xx股,網上有人說出臺了個政策……”
大學同學群突然也熱鬧起來,我點開一看,有人推送了一條新聞,說:“祝賀查朋義教授獲得長江學者的榮譽稱號!”
一時間無數的“恭喜”“查教授真厲害”“文學院的榮譽”掠過眼前。忽然,我看到一條說:“我記得當時不是說他性侵女學生嗎?”
沒有人回答,這條很快被淹沒在鋪天蓋地的道賀聲中。
我打了幾個字,遲遲沒有發出去,關庭的訊息又跳出來:“氣死我了,我剛從醫院出來,小陳她老公被人打得進醫院了。”
我吃了一驚,連忙問:“嚴重嗎?怎麼回事兒?”
“已經脫離危險了。前幾天不是新聞說有個男學生上吊自殺,遺書說因為遭到老師騷擾,學校威脅他不準說出去嗎?小陳她老公看不過去,就提供法律援助,免費幫那男學生家人打官司,結果今天從學校回來的路上被一群人打了,滿頭是血。他媽的,這什麼世道?”
我安慰了她兩句,心裡湧過一點久已不想的情緒。
未傳送的草稿還儲存在大學群的對話方塊裡,我重新點開,又看了看,傳送出去。
“師德敗壞,他也配。”
然後退出了群聊。
高中同學群裡還在說話,孟潛聲回複了徐苗,說行情確實不好,建議他們盡快斬倉退出來,徐苗說:“你不懂我們這些掙小錢的,不在股市裡撈錢怎麼辦,學費啊貸款啊,每個月都催著來,不炒等著餓死?”大家紛紛調侃起來,說中産階級錢多,就是永遠都在焦慮和恐慌,我們兜裡只有這倆,不怕。
孟潛聲沒有再說話。
生活還是往前走,我有時會想起溫卓,不知道我和他哪個才算真正的勇敢。孟潛聲說過,忍受和接受不一樣,忍受是一種沉默的抗爭。我問那你是忍受生活還是接受生活?他不回答,朝我笑一笑。
公歷的最後一天,我跟孟潛聲去看了一場電影。英雄拯救世界,沒有多大新意,旁邊坐的兩個小姑娘倒是被主角之間的愛情感動得淚光漣漣。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問孟潛聲:“要是沒有拯救世界成功,是不是就不算英雄了?”
孟潛聲替我掩緊了圍巾,凝望著我的眼睛,笑著說:“是不是英雄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明知失敗還願意去做,說不定比英雄更勇敢。”
我忽然想起前幾天過生日的時候。
關庭送了我們一套香檳杯,開酒的時候,我卻想不出什麼敬酒詞。關庭說那就樸實一點,祝你們倆長長久久吧。燈光下的孟潛聲搖了搖手裡的玻璃杯,說:“今天是你生日。敬何遇君。”
——敬我自己。
這世界未必正義無暇,愛情世俗,靈魂相通的愛人終生難覓,我不覺得一切有多大的意義。什麼是意義,誰來定義意義,本身或許就是無稽之談。我不為了某個人強顏歡笑,不是劇本裡前程遠大的角色,盡管只有庸俗的一生,卻不妨礙繼續走下去。
只要還活著一天,我願意勇敢地過。
作者有話說:
後半段的孟潛聲休假在時間線上是接的第九章。全文時間線是現在回憶現在。
到這裡完結了,這幾天會有番外掉落暫時不要拋棄我),關於故事的構思和人物靈感也會在後記裡說明,感謝大家一直的支援~
微博戴戴戴林間,歡迎交流感想,能提建議最好了,各種不服來懟我也可以我會回懟的哈哈哈)。終於完結了,我能騙到長評嗎?